小周庄里的日子过得很舒心,五日,无案牍之劳形,无丝竹之乱耳,夫妻俩还偶尔去看看农妇摘秋实。如玥想尝试一下野外烤鱼,顾景逸轻松跃起,用丈八紫金枪一股脑儿叉了好几条鱼。
这是如玥第一次瞅见自家将军英姿飒爽的模样,原来男人耍枪的时候这么帅啊!
如玥叫杜鹃把几条鱼按照不同的口味烤了,其中一条什么作料都不要放,干烤。以前在古装剧看到溪边烤鱼的场景时,如玥就超级想知道野外烤鱼是什么滋味儿,现在可要一次性全尝试了。
结果干烤的鱼如玥就是尝尝鲜,加工工序最复杂的烤鱼她倒是吃了一大半。
抚着肚子直打饱嗝,她还不忘吹嘘:“这主意不错吧?依山傍水,青天白云,怡然快哉~嗝——”又是一声饱嗝。
“夫人的眼光一向很好。”顾景逸仿佛话中有话。
如玥反应了半晌,才丢给顾大将军一枚“自恋”的小眼神。顾大将军躺在枯草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望着天空偶尔掠过的雄鹰:“本将军的眼光也很好。”
“呐,这句话才说到点子上了。”
如玥学着顾景逸也打算潇洒恣意地躺下,不过躺是躺下了,那挺起的肚子却怎么看怎么滑稽。她偏过头瞅着顾景逸平坦的小月复,恶趣味大起,直接挪过去把顾大将军当枕头枕了。
顾景逸顺手揉了揉如玥的额发,道:“夫人今日果然吃多了。”
如玥满脸黑线,用力把自己的脑袋往顾景逸小月复上压了压。
爽朗的大笑声荡遍山谷,如玥感觉到顾景逸的小月复一起一伏,那笑声也出奇地悦耳。白云像棉花糖,软软甜甜。肚子里的捣蛋鬼又在翻腾了,如玥把顾景逸的大手牵引到肚皮凸起的小包上,笑道:“再过些日子,他们力气就该大了,听茯苓说,到时候还会直接踢我呢。”
“明日……回去吧。”
如玥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算算日子,已经过了月中。
回府的路上,如玥给丹朱买了一些京城特有的小零嘴。到了大门,丹朱撒欢儿地奔过来,表示自己一个人在府里真是寂寞如雪。如玥把零嘴给了她,她乐得表示如玥可以再出门一趟。
按照计划,顾景逸以大胤使臣的名义,要在明日一早从皇宫拜别皇帝,然后直接出发。
如玥从回府那一刻开始就不闲着,各种走来走去帮他收拾衣物。药材,茶叶,点心,常服,披风,冬衣,甚至把替换的亵裤也准备了好多条。顾景逸看着都能当商队的行李,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最多三个月,不用太多。”
如玥没好气地等了他一眼:“有备无患知道不?你是个将军!连这点儿兵法常识都不懂的吗?听我的准没错。”
顾景逸妥协。
当天夜里,如玥发了好几次脾气。
先是嫌窗户不开憋闷得不行,把黄鹂臭骂了一顿。开了后又嫌透进来的凉风太多,又把黄鹂臭骂了一顿。黄鹂宽面条泪:艾玛,躺着也中枪啊!
顾景逸知道如玥心里头不痛快,乖得跟猫似的。
“夫人要不要喝点水?”
“我有手有脚自己倒!”如玥气呼呼地倒了杯茶立刻端起,顾景逸还没来得及阻止,这货就被自己烫得直接碎了一个茶盅。
限量版茶盅成了碎片。
如玥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掀被子窝进床角。顾景逸让黄鹂拿了一个冰袋,轻手轻脚地把小妻子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敷敷。”顾景逸用冰袋敷着如玥被烫红的手指。
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到冰袋上,如玥委委屈屈地道:“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其实我没什么脾气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头堵得慌。”
顾景逸心疼地把小妻子搂进怀里。
吻掉她面颊的泪珠,心硬如铁的顾大将军也眼眶酸酸涩涩的。如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十分认真地道:“你知道我刚才有多疼吗?我以后就是在生气也不会空手拿茶盅了!这是个宝贵的经验,我一定要告诉咱孩子。”
“……”
在如玥面前,永远是悲伤不过三秒。她总能很无厘头月兑线地把人逗乐,顾景逸这次是真的哭笑不得,像拍小狗似的拍拍如玥的脑袋:“睡吧。”
闭上眼,窝在顾景逸温暖的怀抱里。
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怎么能睡着?不想让他太牵挂,又矛盾地想让他时时刻刻念着自己。不想让他走,又知道去南夷已经是定局。这是一种很令人烦躁的心态,逗他笑,也是不愿让他跟着自己难受。
罢罢罢,不就才三个月嘛。
第二天一大早,如玥拖拖拉拉地把顾景逸送走,站在大门口看着顾景逸翻身骑上翻羽马,丹朱掀起车帘,大叫“表嫂再会”。如玥挥挥手作别,喉头跟堵了一块棉花似的,眼前渐渐朦胧。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将军府门前离开。
如玥不等顾景逸彻底离开视线,索性让小厮把门给关上,嗯,就三个月而已,数着数着就过去了。她挺着肚子,边走边问:“黄鹂,那大册子做好了吗?”
“做好了。”黄鹂递上一个装订精美的册子。
如玥拿过,翻开第一页,直接“刺啦”一声撕掉。
黄鹂惊讶地张大嘴:“夫,夫人,您这是……”
“每天撕一张,等册子撕完老爷就回家了呗。”如玥说得理所当然。
黄鹂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亲手订起来的册子,无语泪凝噎:早点儿说用途啊!害得她熬夜才做好!她哭丧着脸,问道:“那夫人今儿做些什么?奴婢去准备。”
如玥把册子交给她,叹了口气:“罢了,没什么心情,你们各忙各的吧。黄鹂,嗯……昨日辛苦了。”
“夫人甭在意,奴婢都省得。”这就是她家夫人的好处,纵使有时候使点小性子,但总能放□段来抚慰一两句,做奴婢的,已经很满足了。
说话间走回了明荣堂,如玥换上舒适的中衣,钻进锦被里睡个回笼觉。睡到午饭前,将就着用了些饭,又歪进贵妃榻里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
“黄鹂,夫人今儿的觉怎的如此多?要不要唤茯苓回府看看?”白鹭有些担心。
黄鹂道:“大抵没什么事,老爷这一走,夫人茶不思饭不想的。咱还是跟杜鹃商量一下,捣鼓出些新鲜玩意儿,也好歹别亏了夫人肚子里的小主子。”
白鹭一想,点点头。
午后,白筱派人送了封信过来,大意是如玥若是心里头难受,就来伯府找她,毕竟她这快生了,卫宏生拘着不让到处走。如玥回了信,说自己蛮好的,顺便跟她打听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是如玥觉得还能配得上她舅舅的,还是先打听打听品行再说。
信刚送出去,昌平郡主和苏如晴居然结伴上门来了。
如玥打起精神来,让黄鹂把二人引到添香阁,她换身常服就去。
添香阁里,昌平郡主和苏如晴正在聊天,苏如晴尽量掩藏自己的焦急,而昌平郡主则尽量掩藏自己的不焦不急。
“嫂嫂,你说三妹妹能答应吗?”苏如晴愁眉苦脸。
昌平郡主优雅地放下茶盅,气死人的来了一句:“谁知道呢?”
“可……可这事儿只能求三妹妹了,三弟那里油盐不进的。”
昌平心里默默补充:哪里是油盐不进?是没几个人敢给他油盐吧?苏承沣明着暗着都是新帝的智囊,刚刚又兼任了户部侍郎,要不是年岁实在不够,那可是直逼内阁的节奏。现在苏智渊虽然比他品阶大了些,但在皇帝跟前的信任度,还真比不上这个三儿子。
朝里朝外,谁不知道得了新帝青眼的人才拥有实权?在京城,若是品阶能压死人就笑掉大牙了!更何况苏承沣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事实上他很少说话),以昌平的观察,这事儿九成没戏。
“别急,玥儿来了再说。”昌平手握茶盅,慢慢地在花纹上婆娑。
终于,如玥换了件杏黄金缕月华长裙,怡然地到了添香阁。她刚福□子给昌平郡主行礼,就被昌平连忙扶起。苏如晴也要行礼,如玥阻了她:“大姐姐若是这福了下去,难道不拿如玥当亲妹子?”
苏如晴顺着半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拿出帕子轻轻拭泪:“就知道三妹妹待我不一样,伯府的事也多亏三妹妹了,但现今三弟他……”
“大姐姐言重了,早些我姨娘在世时,还特意叮嘱我,大姐姐为人良善,不论母亲想怎样为难我,大姐姐定是会帮我的。此事,三哥也知道。”如玥打断苏如晴,她是跟苏如晴的感情很好,不过那也没法儿跟苏承沣比,但凡要讲苏承沣的不是,那如玥可就不爱听了。
苏如晴听如玥这般讲,卡在半途。
昌平郡主接过话头,笑笑:“玥儿身子可好?嫂嫂听闻顾将军今日出使南夷了,若是玥儿一个人闲得慌,嫂嫂可以随时来陪你。”
这话说得才像话嘛。
如玥也是回以友好的一笑:“那就说定咯,到时候大哥哥可别嫌我抢了他媳妇儿。”她知道这俩是来找她有事,而什么事值得昌平和苏如晴一道来?无外乎是苏府的事,不,更确切的应该是钟氏的事。
再结合昌平郡主说苏如莹的事被苏承沣承包了,既然三哥说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得到,虽然不知道三哥的意图何在,但绝对不会害如玥就是了。综上所述,苏如莹一定会跟齐郡王和离,那么三哥的目标铁定在钟氏身上。
不难想到,苏如晴和昌平是来求情的。
钟氏什么都不行,唯独这娘做的还不错,所以苏如晴一定会来,并且在她心目中,如玥不是凌厉的女子,或许和云姨娘一般温柔。但昌平郡主是知道如玥秉性的,所以她今日来将军府只是陪客,就当为近几日憋闷的日子散散心。
是够憋闷的,她昌平郡主虽然比不上公主金枝玉叶,但也从未受过气吧?
然而在婆家,被婆母逼得非得去央求父王给齐郡王施压,父王一把老脸丢尽还被齐郡王拐弯抹角地拒绝,晋老王爷早就没了当年的威势没错,但没事儿干谁会去挫败一个老人家的自尊心?因此前段日子昌平郡主气不顺是正常的。
她心里默默希望真能如了苏承沣的愿,世界就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