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唯抬起眉眼看向宁老爷子,丝毫不为所动:“那里本来也是我的家,回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妥。”
本以为听到这句话,宁老爷子又要发火,客厅内真是气压低沉到了极点,剑拔弩张的氛围。等了半晌,却见宁老爷子叹了口气,重新执起汤勺,语气含着不可抗拒的意味说道:“既要回家去看看,那就带上阿晨和小曦。反正你到叶城好些天,也不会天天工作个不停。”说到这里,宁老爷子把目光转向越晨光:“阿晨,你陪在阿唯旁边,这些天费些心思照料一些阿唯的起居饮食,觉得怎么样?”
越晨光有些意外扯上了自己,但是陪在宁唯身边总是好的。但是…….
“我觉得还好。只是……”越晨光微微蹙起秀致的眉,仿若在做一个多重大的决定。宁唯难得见到她这副纠结模样,便也留了几分心思看向她。
宁老爷子嗓音苍严地问出了口:“只是什么?”
越晨光回答:“我不会做饭。”
一时间,宁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宁老爷紧缩的眉心也稍稍舒展。就连宁唯也是把唇角勾起,容颜生花,难得的温和生生撕碎了平时一点点堆积在眉峰间的凌厉,惊艳而罗致暖色。
也不知道宁老爷子心里此时又是哪般心情,只是脸色变得有些红润,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而后正色道:“并不是要你每日帮他做饭洗衣,平时作为妻子的要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必样样操劳也不必勉强,再不济,那里也有铭叔铭婶照料你们。”
听此,越晨光端严地回了句:“哦!”
心里却百转千回,不洗衣,不做饭,不必样样操劳……那自己到底是要去那里做什么的?
这个疑惑,直到来到庄园那天,越晨光也没有弄明白。只是,她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心里想着,能够陪着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总是好的。如此一想,心里抑郁全消,心中一片明朗。
出发去叶城庄园的那天,天空下起了绒绒细雪,宣落飞扬,极致了天地间的一抹白。车子平稳地驶上斜坡。进入庄园,房子的前方起着一个花架,虽是冬天却爬满青绿色的藤蔓,添了一份幽静和雅致。
“少爷!”有两位容貌慈祥,年纪约模跟阿秀差不多的中年夫妇迎了出来。那对夫妇没见过越晨光,不清楚她的身份,便对着越晨光道:“小姐好!”
“铭叔,铭婶,她是我的太太越晨光。”语气淡然,却满含理所当然的意味。
闻言,铭叔铭婶并无表现出惊讶,神色如常地改口:“宁少夫人。”越晨光礼貌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铭婶看向一旁被越晨光牵着的小曦,道:“这位该是小少爷?”
“爷爷,婆婆好!”小曦开口。
越晨光以为,小曦比这个年纪的自己更懂人情世故。小时候的自己不爱喊人,自然而然地给人疏离之感。所以相对于自己,大家总是多喜欢些明事理的越晨星。
“都这么大了!”铭婶弯了身子,看着小曦无比感概地说。
刚刚来到叶城庄园,宁唯便在一群手下簇拥下去了叶城庄园的偏院开会,大概又是因为那资产重组方案的事。铭婶带着越晨光来到了早已整理好的卧室。走过去拉开竹青色的窗帘说:“少夫人与小少爷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从宁宅到这儿可是一段不短的路程。我家老头也在隔壁整理小少爷的卧室,空了那么久,现在整理起来是费力了些。”
“谢谢。”越晨光抱着不太精神的小曦,坐在一旁的绛色雕木坐椅。小曦有些昏昏欲睡,也许坐车车程太远。她轻轻拨顺小曦有些泛黄却触感柔软的头发:“小曦先吃药?”
闻言,小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眸色黑白分明。半晌,把头埋在晨光怀里,手紧紧地攥着晨光的衣角:“嗯。”小曦的声音透着疲惫。声音轻得不可思议,如骨瓷上那抹易碎的白。
越晨光喂了小曦吃完药后,便把他放到床上,为他掖好被子,小曦睡觉总有认床的习惯,大概是换了环境,精神又不大好因而睡得有些不安稳。于是越晨光便坐在床沿守着他。
铭婶陪在身边,慈爱地看着睡着了的小曦,压低了嗓音,仿若感慨道:“都这么大了。转眼间,少爷也成家了。”
越晨光想,铭叔铭婶大概跟阿秀一样都是一直照看着宁唯的。只是后来,宁家迁回了s市,他们便也呆在了叶城庄园方便平时对庄园的打理。事实上,越晨光猜得也没错。
“少爷能把你带到这里,说明在他心里,你的地位不一样。也把尹小姐放下了。”忽而,铭婶又道。
越晨光有点莫名其妙,其实她想说,这跟宁唯没多大关系,是宁老爷子说让她跟着来的,宁唯也便带她来了。至于她在宁唯心里是不是不一样,却不知道了。反正自己没问过也不敢问宁唯,我跟尹箬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
铭婶出去后,越晨光依旧坐在小曦身边,看到梳妆台旁整齐地叠放着几本书,都是些比较著名的小说。越晨光便随手拿过来翻看着,不知不觉间,时间倒过得很快。
感觉卧室里光线暗了些,越晨光合上看了一半的小说。看了看床上紧闭双眼,呼吸匀称的小曦,下意识地寻钟看钟点,才发现这卧室里没钟,便放下手中的小说,寻思着出卧室看一下钟点。却见铭婶开了门进来,说:“少夫人,该是时间吃晚饭了。”
越晨光点点头,来到床前唤醒小曦。
晚餐是很清淡别致的家庭小菜。不腻,清淡却开人胃口。小曦也因此胃口好了很多。但宁唯却连晚饭时间也没有回来。夜间,她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向偏院的方向,旁边雅致的洋楼依旧灯火明亮。
其实庄园的设计跟宁家宅子差不多,从二楼的卧室里的阳台看下去,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长得葱葱郁郁的长青树,这个倒跟宁家宅子有些许不同。宁家宅子种的是杏树,而且是种在宁家庭院里。从楼上看下去倒看到不少花儿,开得灿烂。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宁宅还在这叶城庄园时宁夫人种下的。回了卧室,越晨光闲着无事便随手打开床沿隔壁的梳妆台里的柜子,却见里面放着一个倒扣的相框,大概是铭婶收拾时忘了把这个带走,越晨光一时好奇,便拿起来看。蓦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看上去似乎有些年迹的照片,照片里是一抹绽放在郁郁葱葱的杏子树下的清秀身影,纤瘦,菲薄。相片中的女子有长长的发,长至腰际,穿着白白的长裙,外罩一件淡蓝色的外套。女子独自一人坐在杏子树下的石椅处,微微仰起头,扬起笑意,梨窝微显,似个天真的小姑娘。看着空中细细飘落的雪,点点雪花落在肩上。一手安放在外套的口袋中御寒,一手伸出,敞开柔软无骨的掌,恍若要接住这飘落天地的一抹白色,纤长的指,指尖如玉。
“在看什么?”宁唯过来,满脸的倦容。大抵是昨晚熬夜通宵的缘故。
闻言,越晨光把相框放在梳妆台面,转身看着他:“没什么。就是原来放在这里的一张照片。”
宁唯走过来,抱着越晨光便躺在偌大的床边,淡漠着目光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的相框。
越晨光把身子缩在宁唯的怀里,问道:“她是…….你的姐姐?”
柔软的黑发微微扫过越晨光白皙的颈脖,说不出情绪,只沉吟一声,宁唯便开口道:“以后这屋子里的东西别太上心,都是过去的事了,本来是要扔的。铭叔铭婶可能一时忘了收拾。”
半晌,听得越晨光轻轻地应了声,也不问为什么。
一时宁唯转换了姿势,斜倚在越晨光身上,头枕在越晨光的腿上,懒懒散散的姿态,浓黑眸子倒映着越晨光乖巧地坐在自己身边,低头认真凝望的神态。眼波横流,薄唇勾起淡恬的色泽。伸出漂亮干净的手,指节削薄,强硬之势,愣是迫得越晨光低首触上唇瓣,自此肆意与其唇齿交缠。
那一日,越晨光闲来无事,铭婶刚好去花园修理花卉,越晨光便过去帮她的忙。想来,这铭婶在宁家也算工作很多年,虽说住在庄园,大抵在宁家人心中的位置与阿秀一样。两人相处起来,也并无什么主子佣人之感,反倒是有些像长辈与晚辈间的聊天。
一开始,越晨光以为这么个大花园,庞大的花卉室,料理起来又麻烦,之前是因为宁夫人喜欢便搭建的。后来才得知,其实这个大花园的建立源于从前的一个人的喜爱。而宁夫人至今之所以这么喜欢花也是因为她。这个人便是宁唯已故的姐姐,宁朝。宁唯的双胞胎姐姐,越晨光曾无意窥见过她的容颜,永恒定格在相框之中,那般精致却又罗致着生意,虽是双生,却长得与宁唯无半分相似之处。而这样一个女子,在宁家似乎是禁忌。宁家上下的人都避忌不言,而在此之前,越晨光甚至不知道宁家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过。
铭婶看着满室盛开的花,无不感叹道:“以前这里很热闹。就算老爷和老爷子总是不在家,这里也不会觉得如如今这般萧条。”
闻言,越晨光把装满水的花壶递到铭婶面前,而后,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铭婶看着越晨光山水澄净的眉目,欣慰地笑了起来。
“你是个温顺的孩子。其实,这样性子的人待在少爷身边是最好不过的。”
越晨光微微地勾起唇边笑意,秀美温和。
半晌,越晨光跟在铭婶身后,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嗓音糯软地开口:“铭婶能给我说说宁朝的事么?”
铭婶的背影明显一滞,而后很快恢复如常,一边拨弄着蔷薇花地的泥土,一边说:“我家老头子总说,有些事不说就最好不说。整日想着难免会有些累人也累己。可终归,朝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从她一出生开始,就连她月兑落的第一颗乳牙也是帮她收好放在床底下的。哪能…….说忘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