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说:“那两个研究员难道是无辜的么?难道你不记得广州供给给我的那一批半成品浓缩液了么?如果不是那两个研究员故意篡改我向生命堡垒研究基地发出的配比方案,在制作浓缩液的过程中,把高纯度血清换成普通血清,以降低成本。我们就不会有那么一大批士兵因为排异反应死在战场上!哼,就因为那两个人是上头领导的亲属,就从轻发落,不判死刑,只是调到地底研究室去看门,你觉得,这种事,对于那些死去的士兵来说,公平么?”
“公不公平,要由反抗组织法律和条例来裁断,而不是你说了算。”墨歌说。
林菀再次冷笑,说:“你是军人,你要终于你的上级;我是研究员,我只终于我的研究项目,和我的研究对象。”
墨歌微微低下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时候的墨歌,眼中带着一丝犹疑,似乎还有些忧伤。
虽然他们俩说的这桩桩件件的往事,我无法透析来龙去脉,但我能基本在心里搭出一个框架来,我想,如果我是研究员,或许我也会像林菀一样吧?
我会这么想,并不因为林菀曾经是我的女神。
只是本性里的那种冲动和嫉恶如仇所致。
“那部分研究资料呢?”墨歌说,“从头到尾,你不曾提起过。”
林菀说:“哼……那些研究资料留在生命堡垒,还不知道会被其他的研究员拿去做什么,在他们眼里,自己的钱、名誉和地位,比你们这些士兵的命更重要,难道你不懂?”林菀说,“你为那帮人卖命,你难道不觉得不值得么?”
“我并不是在为他们卖命。”墨歌说,“我身后的是这个城市,是遭到感染者袭击、迫害的人类。”
林菀摇了摇头,话语中带着“不敢苟同”的意味,但同时好像又并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
接着,她平静地说:“总而言之,我不会给你那几份资料,那是我的心血,除非由我自己来主导研究项目,否则我宁可烧毁,也不会交给别人。”
“那是你的心血?”墨歌说,“那是你的导师,你的父母留给你的遗产!你只是在他们的研究成果上进一步探寻而已。这些资料不属于你个人,属于整个反抗组织!”
林菀依旧不肯妥协,冷冷说:“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但我也绝不会让他们留给我的研究资料被那帮人拿去胡作非为。”
“难道其他研究员当中就没有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么?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是好人?”墨歌厉声喝道。
“研究员,除非是由我来挑选,否则……”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盯着墨歌,摇了摇头。
“如果……”墨歌站起身来,显然又要发作了,她的一只手已经放在怀里,随时都有掏枪的可能。
我刚想要上去阻止,一边的朱铭却走上前去,拍了拍墨歌的肩膀,说:“别冲动,反正都要带她回组织,到时候自然回有裁断的,我们说了也不算。”
“墨歌姐姐……”一直不说话的阿萌,这个时候居然开口,说,“我不太懂你们之间为什么要吵成这样,可是……”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她走上前来,拉着墨歌的衣角,仰着脸,一双大眼睛里似乎含着泪。
屋子里拉住只剩下桌旁的一支,那一点光明,映在她的脸上,竟让她的泪水更加晶莹了似的,那种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
墨歌终于垂下了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略微平静了一些,说:“我认可你的一些想法,但不代表我认可你的所作所为。”
“我活着不是为了求别人认可的。”林菀说,“但我话既然说开了,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你们,那就是如果这份研究资料最后让我带进了坟墓里的话,那绝对是你们的巨大损失。”
“这些话,回到基地以后,你和上头的人说吧。”墨歌没再多说什么,拉起一旁的背包,背在背上,推开门,径自往外走去。
她没给我们任何准备的机会,我听见胖子在后头嘟囔了一句:“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接着转过脸来看着依然有些呆然的我和一旁的阿萌说:“来来来,赶紧走吧,别给丢了……”
外头依然在下雨,冬天的雷声无比沉闷,似乎都被憋闷在高空那一团团即将结成冰块的云层之内。雨滴寒冷非常,夹杂着海水的咸涩,浸泡着整个大地。街道上到处都有积水,我们走过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干燥的,这让寒冷的气息从脚下蒸腾而上,氤氲萦绕四周,挥之不去。
低沉阴暗的天空已经看不到一丝亮色,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几点了。
虽然胖子说现在还是上午。
我们依旧走着小路,即便是不得不走上主干道,也是走在骑楼的房檐下,快步行进,尽量避免任何没有意义的停留。
我们似乎越走越偏僻,而越往城郊走,街道上的尸体就越多,有那么几次,我们还看见了士兵和武警们行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只能躲在巷口、高楼之后静静注视,待他们离开之后再作打算。
之后的行程相对平静,只是凄风苦雨相伴,没有一天晴天。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城市各处已经路卡林立、军队驻扎,我们不得不四处绕行。
有一处的街心公园,我们甚至连续走过了三次,就为了躲避路卡以及军队的巡逻检查。
至于夜里,我们只要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就会和衣而卧,四个人睡在一起,一个人站岗,站岗的往往是胖子朱铭和墨歌,墨歌不放心我和林菀,又心疼阿萌。
整整三天的时间,我们在被雨水浸泡地几乎要腐坏的城市里艰难前行。
道路上尚未被清理的尸体,在雨水的浸泡下腐烂的特别迅速,甚至开始发胀,感染者的鲜血被冲刷干净,只剩下一具皮囊。而人类呢?鲜血被浸泡散去,一些绿的、白的液体,却依旧在那一汪腐水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气息。
这一刻,人类是如此卑微,如此狼狈,生命也是如此一文不值。
当墨歌宣布,再穿越两个并不太大的街区就能到达z市的基地时,我已经忘记这几天我们穿越了多少战场,看过了多少残缺不全的躯体了。
目标就在眼前,但我们的行动却慢了下来。
墨歌和朱铭他们试着和反抗组织联系,但依旧没有回音,这意味着基地可能还在战时状态,如果真如他们说,是由张楚主持战斗的话,这个时候,双方应该仍然打得不可开交。
不过,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无论再怎么放慢脚步,总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天佑路街口。
雨水渐息。
当我们踏上这条路的时候,真正的战场终于展现在了眼前。
这条笔直没有任何弯曲的道路上,几乎每隔几步就倒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残缺不全的躯体。
旁边的花坛里掉落着人的组织器官,道旁居民区的一楼窗台上甩着被掏出的肠子,路中间那一片焦黑之中,依稀可辨出已经被烧成一块“木炭”的人头。
支离破碎的躯体、人骨,点缀在被雨水冲刷却依旧带着屡屡粉红的街道上。
恶臭熏天,即便是咸涩的海风也无法带走这难以言喻的臭气。
不过百米的街道上,几乎堆满了死尸。
“做好战斗准备。”跨过那堆积的死尸之时,墨歌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