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扬愣愣的看了我半晌,接着竟微微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真的……想上战场,又害怕上战场……”
“嗯……”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想大概很多新兵都有这种想法,可我没有,我的恐惧已经在那一路逃亡上被磨洗的差不多了,我看了太多的人被撕成碎片,太多原本熟悉的地方变成废墟坟场,所以,我现在心里的愤怒和憎恨远远大于恐惧。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是个活死人了,而把我变成活死人的,并非反抗组织,而是感染者,而是那个我只见过几次的警察,还有那个阴魂不散,追了我一路的剑士。
那一切,是我的噩梦。
车里头,黄倩的喋喋不休并没有换回来多少回应,墨歌和邵光义都选择暂时不理会她,她也不得不闭了嘴。
气氛变得沉闷无比,甚至令人难以呼吸。
然而,不过半个小时左右,我们军用卡车的车厢外,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
我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
就是那位当时和张楚、宋毅一起,在z市前哨指挥使接待我们的女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叫涂姝,和墨歌似乎还不太对付。
她出现的同时,墨歌站起身来,几步跳下了军车。
从侧面,我看见墨歌的神情阴晴不定,不过片刻,她忽然转过身,一个箭步跃上卡车,说道:“各位,坐稳,拿好你们的武器,要出发了。”
我精神一振。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命令改变,但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感觉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我直起身子。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车也在这一刻发动,以最快的速度驶出了冲锋通道。
我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由于防御需要,这辆车似乎并没有设计车厢门,邵光义指挥两名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守在敞开的车厢出口两侧,枪口朝外,随时准备开枪战斗。
z市的天空依旧阴沉,只是冬雨还未降下,黑云低压,空气中的腥咸丝毫未减。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只觉得有那么几分亲切之感,伸手拍在腰间的手枪上。
这把手枪,是昨天晚上墨歌单独交给我的,她说想来想去,我还是用手枪比较好,这把枪经过特殊改造,能基本保证我在击杀头部的情况下一枪击毙任何一种感染者,当然,能否击毙剑士,还是要看造化。
“手枪虽然厉害,但可千万别陷入包围圈里头,否则神也救不了你。”当时,墨歌对我说道。
除了手枪之外,我身上还装备有六颗手雷——其中一颗是用来自杀的;一柄匕首,并非小夏的那种特质匕首,只是普通的军匕。
军车冲出离岸基地,疾驰在离岸大桥上时,这里的海岸防线依旧平静,连沙滩都已经褪去了当日的那一片腥红。
车内,黄倩笑道:“怎么的,武装直升机也不是那几个感染者的对手?”
墨歌没有理会黄倩的调侃,说道:“大家听着,这次试探性打击非常不成功,我简单说吧,目前可以了解到的情况是,中央堡垒已经被占领,他们在武装直升机靠近的时候用错误的无线电信号误导了驾驶员,把他们引入了包围圈之中,而且,堡垒的上空出现了少量受到强化的翼人,他们利用热武器伏击了四架武装直升机,并且击落其中一架,由于是试探性打击,武装直升机并未装备范围杀伤性武器,政府军为保证人员伤亡布置太大,已经撤走了那几架直升机。”
“呵呵……果然。”黄倩冷冷道,“他们是生意人,如意算盘比我们打得更精。”
墨歌依旧无视她的调侃,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中央堡垒的占领者,能够通过军方的无线电发送讯息,而且有着很强的信号干扰能力,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被策反了,能够进入军方系统做手脚,二,则是感染者中,有类似于……黄倩……你这样的能力,声波掌控和干扰能力者。”
“哟,没想到我这么厉害。”黄倩说道。
“无论是哪一种,机械打击,都会变得举步维艰。”墨歌道,“所以现在只能进行步兵战,而且,必须要快,要在他们逐步蚕食和控制整个城市的战时通讯网络之前歼灭他们。”
“明白!”所有人大声道。
这回,黄倩也没有再开口调侃。
这最后一句,便是军队的命令,无论多么痞的兵油子,或是多么女敕的新兵蛋子,在听见命令的时候,似乎总会有一种本能的反应——服从。这似乎是一种特殊的荣誉。
三辆军车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至预定地点,所有人轻快地跳下车来,分成三队,向中央堡垒缓步合围。
中央堡垒实际上就是一座巨大的教堂,远远的,我甚至能看见那教堂顶端的十字架在阴郁的天空下矗立,此刻,那肃穆的十字架却似早已染上一层血腥。
我们借着建筑物的掩护一点点靠近教堂。
哥特式的建筑,一点点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空寂的院落,仿佛总有灰霾飘落。这里平静异常,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精心雕琢圣母玛利亚与圣子耶稣的大门,紧紧关闭,仿佛昭示着天堂之路已然堵死,通向前方的,早已是黑暗恐惧价值丛生的地狱。
地面上碎石散落,杂草,即便在冬天也生长得如此之快,在这混乱的世界里挣扎。
我们仅是撇了一眼那寂静的院落,便被领到了一旁。
“人太多,分开走。”墨歌对我们说道。
我们执行命令,在教堂外越五十米的巷口待命,另外两支小队似乎也在附近,但我们互相根本看不见。越五六分钟之后,第一小队由一名年轻的军官带队,率先分两组从侧门进入了教堂,侧门紧闭,他们只能翻墙而入,我们远远观望,只觉得此去绝对是凶多吉少,然而,没有命令,我们却不能动。
我不由得再次握紧武器,我觉得我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连背上也透出阵阵冰冷的虚寒来。
第一小队只有九个人,我看见他们的身子分别隐没在教堂的两道侧门之内。
这时,墨歌对我们说道:“他们已经潜入教堂,你们跟我来,我们从医院和孤儿院的方向进入中央堡垒!”
“是!”
所有人跟着墨歌,迅速冲到院落外的矮墙之下,猫腰贴墙而行,步伐虽然迅速,但我却总觉得太慢。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来到医院外的栏杆铁门边。
墨歌回首打量我们十四人,抬手示意我们停止行动,原地待命。
我越发的感到焦虑。
这种血腥杀戮之前的等待,似是比恐惧本生更让人觉得煎熬。
不一会儿,墨歌的对讲机里传出细微响动。
我猜,二队也已经进入了教堂或是孤儿院了,总之,他们已经开进中央堡垒之内,决死行动终于拉开了序幕。
墨歌表情冷峻,双眼如鹰,锐利地凝视我们每一个人,接着开口命令:“黄倩、王龙、赵靖宇、陈国林、张子扬,你们五个,跟我们来,其他人,邵光义带队,从另一道侧门进入医院,我们的任务是,尽量找到中央堡垒的主控室。这里上下楼数千平米,大家注意不要迷路。”
“放心。”邵光义替我们打消着墨歌的担心,“有我在。”说完扭头对我们干脆利落地说,“跟我走!”
死亡就在眼前。
而我,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