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姥姥哼道:“你念着他们,他们能常念着你就好。”
周氏道:“娘,你说什么呢。这些别说了。”
原本田家分了家,按理周家该派个人去问候一番,可自己两个儿子一个也没去,周姥姥想去,身子又不好。二儿子二儿媳最近在镇上弄了个摊子,一时忙碌不去情有可原,但是,大儿子大儿媳完全无理由不上妹妹妹夫那儿。
为这事,周姥姥心里就很不高兴了。跟儿子媳妇讲话时,还夹枪带棒的。
周姥姥对四个孩子,最愧疚的就是周氏了,当年田筝姥爷得了一场病,治病得花大笔的银子,好好的家境就这样落败了。正好老田家的尹氏看中了周氏,肯出六两银子做聘礼给她三儿子做媳妇,周姥姥一咬牙,就这么把闺女给嫁出去了。
后来,周姥爷依然没治好。看着周氏日子不好过,周姥姥却落下心病,认为是自己造成的,有事没事就敲打着儿子们看顾周氏。
周姥姥道:“你家公家婆近来身子如何了?”
周氏回道:“公公身子还可以,婆婆近来也能吃能睡了。都想开了……”
周姥姥深有感触,道:“儿女哪有不离开身边的,他们能想开就好。有两个老家伙在你们身边,你们那一家子才不会离心离德……”
大凤朝的淳朴百姓,大都还是信奉父母在不分家,对分家这样的大事,都得经过再三考虑、权衡,像田老汉、尹氏这样干脆分了家,周姥姥感觉心有戚戚焉,若不是大儿媳妇太过厉害,她也不会那般早就让两个儿子早早分开了。
周氏道:“大事上公婆还会帮我们掌着的。娘你且安心罢。”说完了,又问:“怎不见欣丫头?”
周欣是周二舅的大女儿,比田叶大了三岁,今年十二岁了。
周姥姥道:“她娘弄的煎饼摊子,跟着一块打下手呢。”
周家分家时,周大舅占了祖屋和大头,分给周二舅的只六亩水田,两亩山地,水田全部种了水稻,山地既要种麦子和玉米,还要腾出一点种蔬菜,虽产出够一家大小嚼用,却是存不下几个钱。
周二舅夫妻俩熬了这些年日子,终于商议了在镇上支个摊子卖煎饼,卖了有两个多月了,如今生意尚可。
田地上由周二舅忙,周姥姥又帮着看护家里,二舅妈带着大女儿专心的看管摊子。一日下来能赚个几十文钱,积少成多,也不比卖蔬菜赚的少。二舅妈每日一大早起来和面、发面、弄些佐料,弄完很早就去镇上占位置。这可真真是赚的辛苦钱。
周氏感叹道:“也亏得二嫂子能吃得这些苦。”
周姥姥心里是认同的,却还是道:“她不吃这些苦,又能咋样?儿女眼看着一个个蹿苗似的长大了,手里没一个钱,将来媳妇女婿往哪儿找?”
说到这里,周氏想着自家三个孩子,过得几年,也要操心这些问题,免不得感同身受。虽然有了香皂这样做梦似的好事,周氏心里的那股不安定感,比之田老三一点也不少。
这些事,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跟娘说。既然说到嫁娶这些事了,又想到婆婆托付的,便又问道:“香草那丫头,近来怎么样?可有人上门提亲?”
说起这个,周姥姥满脸的义愤填膺,恼道:“那吃了屎尿的周赖头子,前儿还想聘了香草去做填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是不是人样!”
这周赖头可不是好人,五十好几的糟老头了,还想老牛吃女敕草,周氏听了,也跟着骂道:“那个混人!”
周赖头在周家村就是个人人喊打的混物,尽干些偷鸡模狗的事,早年,周氏还未出嫁时,老周家种了一块田的萝卜,夜里下雪就没打算收,结果一夜之间被人偷光了。第二天厚厚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庄,周家村人也是等到雪化了才晓得萝卜早被偷光,气得周姥姥就要上门跟周赖头拼命。
那周赖头光脚不怕穿鞋的,一句‘哪个眼睛看到我偷你家萝卜了,你在我家搜出一根萝卜试试……’就把周家人堵死了。周家人没有证据,只得吃了哑巴亏,周姥姥也是听别人说周赖头家那几日扔了很多萝卜缨子出来,才敢断定是他偷的。
这无赖做的下作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跟浪、妇偷情,调戏别人家媳妇闺女的事也没少干!
春草是个好姑娘,可不能毁在这种人渣手上。
于是,周氏道:“我婆婆昨儿托我去春草家说项说项,想聘了给他五叔。娘你怎么说?”
周姥姥听了,大声道:“这是好事呀!”
周氏有些为难,迟疑了下,又道:“就是我二华叔那里,能好讲话吗?他舍得放了春草去嫁人?”
一说这个,周姥姥又是要上火!她扯了下嘴皮,哼道:“他周二华敢!没有拖着闺女二十一岁年纪了不放人的道理!看他这些年,有那点做爹的样,只会窝里横的东西,阿琴你尽管去说,周二华若不同意,有我这个做嫂子的出面。”
得了周姥姥同意,周氏这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午饭摆在院子里的大柚子树下吃的,周大舅夫妻俩不在家,周氏便让周兵带着大房几个孩子一起来吃。
周大舅一个儿子周兵、大女儿周燕、二女儿周香,而周大舅也是三个孩子,大女儿周欣、二儿子周旺、三儿子周福。
加上田家的三个小孩,一大桌子的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
男孩子好玩乐,田玉景被表哥表弟们带着满田野的疯跑,早不知东南西北了。田叶、田筝只得跟着大表姐周燕、二表姐周香一起做些绣活。这儿离县城近,绣花绣得好,能拿到县城的绣铺换钱,没事的时候,大舅妈就压着两个女儿做这些填补家用。
田叶倒是能跟她们聊得起劲,田筝一点共同语言也没有。看着几个女孩子做女红,不免觉得无趣。
正好周氏要去春草家,田筝缠着娘亲一起跟了去。
春草家在村尾,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才到她家门前。是一座看起来不大好,用茅草做屋顶的房子,瞧着收拾的比较干净。
田筝她们还未进门,就见一老头被轰了出来,嘴巴骂骂咧咧……
“周赖头你他娘再敢多嘴?老子砍死你!!!砍死你!!!”说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大个子男孩,手里拿着切菜用的菜刀,鼓着脸恨恨的骂道。
周氏与田筝正好与那周赖头迎了个照面,那糟粕的老头嘴角挂着猥琐的笑容,露出一口恶心的黄牙。
他知晓春草的弟弟不敢真下手砍了他,离开之前还大喊说下流话:“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想做我老子,你就乖乖等着做我的小舅子吧……我可不得好生疼疼你那香草姐姐……那白女敕女敕的小身子哟……”
周氏皱紧眉头……若不是那周赖头跑得快,她都快忍不住捡块石头砸他一脸!
农家姑娘再不注意,也怕被传闲话!周赖头太下作了!若不是村里人都知道他的德性,春草这丫头婚事上一定更加艰难。
周氏殊不知,即便不被周赖头这样三天两头的闹,春草的婚事也非常艰难。
农家姑娘最迟十七八岁就会嫁人,而春草已经拖到二十一岁了。八岁丧母,留下了三岁的弟弟周春生,一岁的妹妹周春香,从那时起,长姐为母,她一力承担了照顾弟妹的担子,而亲爹周二华不是个能干的男人,她还得帮着做农活。
就这样一耽搁,就拖到了这样大年岁。头先几年,是担心家里没有了自己,弟妹们该如何?如今妹子已经嫁出去,弟弟也能娶媳妇了,她自己的事儿想找个良人,就不容易。
周春生见了周氏,有些窘迫的收起了菜刀,道:“阿琴姐,你怎么来了?”
周氏便笑着道:“春生也这么大个了!今天家来,正好有点事要找你姐说一声,她在家罢?”
周春生忙道:“在的……在的……”,说完,飞快的往屋里跑,“姐!阿琴姐来我们家了,周赖头被我打跑了,你快出来吧。”
周春草慌慌张张的从房里出来,还往门口瞧了一眼,掉头见着周氏,却是朗声笑道:“姐,你咋舍得往我们这里来了?”
田筝乖乖的按着周氏的吩咐,喊人道:“春草姨……”
周春草模了模田筝的头,笑道:“这是筝筝吧?筝筝也这般大了?快来,姨煮个鸡蛋给你吃。”
这里人,招待小孩子时,用鸡蛋似乎是最好的礼品了。
被当成小孩子似的模头,田筝也没恼,实在是这个叫、春草的开朗姑娘给人的感觉非常好,田筝想,一般姑娘家遇见这种糟心事,还不得羞愤欲死,可你看人家,掉头还能呵呵笑着招待客人,就冲着这一点,田筝心里对她好感度噌噌的上涨。
周氏道:“别忙这些,在她姥姥家刚吃过呢。我问你,那周赖头天天上你这儿闹?”
周春草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王八羔子!哪天姑女乃女乃真来火了定要砍死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