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巡视了这个商务酒店的单间,并把中央空调的温度略微调高一点之后,穆童坐下来开始给他打电话。她要通了他的手机。他对她的突然出现感到吃惊,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晚上8点来酒店和她见面。她问他能不能早点来,他说不能。挂掉电话,穆童有些不快——为他的不能立刻前来。她有些不快,还因为想到她花钱开出的这个房间就要白白地浪费一个下午。她没有大把的钱,也从不大把花钱。她花钱基本上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进酒店开房间在她已经是“壮举”了。如果不是想到晚上毕竟可以见到他,那她几乎就在这儿坐不住了。现在也许她应该出去走走?她乘电梯来到大堂,走到门口又改了主意:万一他下午又有时间了又突然来了呢?那么还是回到房间的好。返回电梯的途中她发现了设在这大堂角落的一间小型超市,拐进去买了几袋巧克力。他是爱吃巧克力的,尤其是美国的“好时”牌。穆童在超市也选了这个牌子,其中的“特浓纯女乃杏仁巧克力”是“好时”系列中的新品,她愿意把这新品送到他眼前。她拿着巧克力回到房间,还是不知道怎样打发这个下午,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愣着。穆童有这种愣着的本事,当她发愣的时候,她的脑子可能一片空白,这种时刻的她更像是一株没有思维的病态的植物。她愣了一个下午,他并没有提前到来。后来门铃响了,是服务员问她要不要开床。她对“开床”这个词很陌生,猜测这也许联系着和床有关的某种服务。她不想叫服务员看出她的没见过世面,含混地说着可以可以,躲着服务员,再次离开了房间。
已是晚饭时分,穆童出了饭店选择了附近一家名叫“面爱面”的小面馆,要了一大碗香辣牛肉面。她一边吃,一边想到8点钟以后的事情,她和他每次事情过后都特别饿。如此说,她现在的吃面就仿佛是在为那件事情做着体力的准备。这使她有点不好意思,同时蔫了一下午的情绪却也一下子激昂了起来。吃完面,她快步回到酒店。街上闷热难耐,不过半个小时,人已是满头大汗。她进门直奔卫生间,飞速冲了个澡,又站在镜前弄弄这儿,弄弄那儿,终于把自己收拾利落。从卫生间出来,穆童这才看见了她的面貌一新的床:淡花床罩已被揭去,露出衬有洁白被单的薄棉毯。松软的枕头被拍得更松,棉毯沿着枕边掀起一角,毯下的床单亦是白得耀眼。这就是“开床”了,那掀起一角的毯子尤其令穆童喜悦,那就像是一个无言的邀请:请君入梦。
是的,请君入梦。穆童在这时还看见了躺在雪白被单上的一枝黄玫瑰,她在感受着浪漫的同时也预感到这玫瑰的不实用:他进门之后会像通常那样拥着她拥到床边,然后他压住她,她很可能就压住了那玫瑰。玫瑰是有刺的,没准儿她会被扎疼。她这怕被扎疼的预想太过具体,带有操作的意味。但是这有什么不好呢?穆童的浪漫和实际有时候是并用的。她从床上拿掉玫瑰,把它放在小冰箱上,这时门铃响了。她愣了一瞬间,看看手表,8点整。她去开门,有意放慢着步子,心却揪得很紧。她动作缓慢地拧开门把手,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门口。
穆童显然不打算让这两个生人进来,但女人开口了,她问穆童是不是在等某某。女人的语气很文明,甚至可以说是礼貌的,但是不祥的预感还是袭上穆童的胸口。就因了这不祥,她才觉得不必回答也不必多问了,她下意识地侧过身子,给女人和孩子让出进屋的路。
是这样,女人告诉穆童,说她是他的妹妹。穆童自觉没有勇气问这妹妹的名字,她在心里暂且把她叫做“吴妹妹”,他姓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