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颜走出卧室,发现米色的布艺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发现原是沈盛年。
熟睡中时,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清雅秀逸。睫毛长而浓,自然卷的头发遮着脸颊,看上去竟有些梦幻。他双臂抱着卷曲的双&腿,整个人保持着胎儿在母体内的姿势,令人无端端生出细碎的心疼。
即使秦红颜早已领教过他的厉害,可此刻的他,看上去是那般无害,让她不由得点点卸下心防。
秦红颜叹口气,谁说内心比外表重要的,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好看的皮囊比耶稣的灵魂还有用。
正在感慨着世界的残酷,秦红颜忽地发现不对劲——沈盛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而双颊有不自然的红&润。
她赶紧伸手去模&他额头,这才发现他浑身热得烫手。
他发烧了?!
马上便进入十一月,可沈盛年昨晚却是什么也没盖便在沙发上睡着了,不发烧才怪。
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果真是个孩子。
虽然对他的印象不算好,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照顾自己才会生病。秦红颜虽然性子冷漠,可最不喜欢的便是欠人人情。思考了几秒,她立即决定向公司请假,在家照料沈盛年。
她给他贴上退烧贴,又喂他服下&药,将他平放在沙发上,为他盖上厚毛毯——她秦红颜这辈子还没这么照顾过人呢。
安顿好沈盛年后,秦红颜又想着沈盛年估计醒来会饿,便到厨房给他熬粥。
小米绿豆粥,清热解毒,是感冒发烧时的良物。将绿豆去杂质,加水烧滚,小火焖烧,至绿豆酥烂,放入淘净的米用中火烧煮。
秦红颜站在锅边,看着绿豆上下翻滚,内心也逐渐生出了煎熬。
昨晚的那通电话,让她煎熬至今。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活下去的目的与希望,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听从他的每句话,从不抵抗从不反对从不过问,并非是自己没有主见,而是一种习惯。
她习惯了有他的世界,习惯了遵从他的每句话,习惯了与他相依相靠。
可如今,他有了女友,也许不久之后,便会结婚生子,开始全新的人生。
那到时,她又将要如何自处?她将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新的人生中?还是说她会被逐渐驱逐出他的人生?
想到这,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没有他的世界里,黑暗血腥潮&湿,令她浑身的每个毛孔都透露出绝望的讯息。
想到这,秦红颜头疼欲裂。
正在这时,客厅中的沈盛年忽然叫出了声。
她快速跑过去查看,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而是紧闭着双目,喃喃地念叨着:“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要……”
也许是吃了退烧药的缘故,他的额上全是密密的汗珠。
她看不过,便拿出毛巾帮他擦拭,但那柔软吸水的白色纯棉毛巾刚碰触到他额头时,沈盛年闪电般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皓腕。
他并没有醒来,仍旧是左右摇摆着头,像是很痛苦的模样。
怎么这个人就连在昏睡中也不安分呢?秦红颜皱眉,想要将手从他的桎梏中挣月兑开来。
正在挣扎时,沈盛年忽然迷迷糊糊地道:“秦姐,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会乖,我不再让你生气,我不会,真的,不生气……”
她一怔,瞬间停止了挣扎。
他的梦话仍在继续:“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都会乖乖的,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不要。”
他握住她的手是滚烫的,他的声音是滚烫的,他的哀求也是滚烫的。
秦红颜听见这些哀求,心内漫天遍野全是触动。
沈盛年这样哀求自己,就如同自己这样哀求那个人。
只是沈盛年的情感是外放的,他敢于表达。而她的情感却是内敛的,从未表现出来。
但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可怜。
都是一样地放下浑身的毛刺与防护,将一颗心赤&luoluo地递给对方,完全没有退路。即使对方不屑一顾地将自己珍藏的心无情践踏,也毫无办法。
到这一刻,秦红颜才真正地原谅了沈盛年。
他和她都是同类,都是可怜的同类。
她没有再执着地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他握住。
她是在安慰他,可怜他。也是在安慰自己,可怜自己。
睡梦中的沈盛年握住她的手,像是得到糖的小孩,整个人瞬间安静下来。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腮边,继续安睡。她调整了姿势,坐在地板上,将头放在曲起的双膝上,闭上眼,开始回忆。
那个夜晚之后,她便被他收养。从他出现在她生命中后,她在物质上便再没有受过苦。
他给她的房间是粉红色的,粉红的公主床,粉红的床幔,粉红的衣柜,粉红的书桌,还有个单独的卫生间。
他给她的衣服全是当季的名牌衣物,满满一衣柜,任由她穿戴。
他让人每天都在冰箱中塞满精美的食物,让她随意食用。
她喜欢吃甜甜圈,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第一次带她进入蛋糕店,看着琳琅满目的糕点,她于目眩神迷中挑中了甜甜圈,当糖霜裹满她舌尖时,那细微而持续的甜意蔓延了整个口腔,与她过往生活的苦涩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脚底心升起的一股冲击令她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了。那天,他买了一大袋甜甜圈,他没有言语,只是用行动告诉幼小的她,在今后的生活里,他将给予她尽可能的庇护。
衣食住行以及爱。
虽然她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然而在夜深人静时,总是会回想那混合着汗味与酒味的空气,回想起男人粗糙的手掌触碰她肌肤时引发的颤粟,回想起那干涸的血迹。
她几乎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只能将被子捂住头,颤抖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