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舍不得!苏苡暗自啐他,指了指关上一半的车库门,“从这里出去,侧门我还没锁,出了门往左走就是别墅区大门方向,你应该很熟不会迷路了。”
他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子卷到肘部,“你的客人们都走了?男朋友特地来看你,还把人赶走,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不关你的事,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今晚谢谢你,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顿了顿,“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嗯,很公平,所以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反正转眼就各奔东西,出了这扇门,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段轻鸿笑笑,瞥见她藏在身后的手心握着东西,上前一步将她抵在墙壁上,身体前倾困住她,在她预备抬手的瞬间已经压住了她的掌心,手里的东西被他没收,“那可不一定,这世界说大不大,要是再碰面,你是大方跟我打招呼还是装作认不出呢?啧啧,这防狼喷雾还挺专业的,男朋友给的?他有没有教过你正确的使用方法?万一逆风吹到自己脸上可不是好玩的。你是小女孩,他担心你也应该,不过为这点小事跟你吵架……这男人似乎不适合你。”
引狼入室,苏苡此刻脑海中只想到这个词汇,面前的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好在他受了伤,所谓软肋正是这样,她不用借助其他东西,手往他伤口一摁,果然听见他闷哼一声,反射般退开。
“我跟谁吵架,都是我的事,轮不着外人说三道四。你不是可以走了吗?还等着我送你?”她耐心快要用光。
“女人真是狠心。”段轻鸿疼得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忍不住凑近她,“我是该走了,今晚的事,希望你尽快忘掉,免得做噩梦。还有你的好姐妹,但愿她不会因为误会而太为难你。”
天气闷热,可他却因为失血而发冷,坦白讲,还真的有些舍不得离开她温暖的体温。
苏苡眼见他的背影逐渐融入浑黑夜色,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额际血脉汩汩跳动,总觉得好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接下来还会有事发生。
次日开始,江临各大报社电台都大幅报道高新区夜间的酒店大火,纷纷庆幸酒店尚未对外营业,除了有个别内部员工轻伤之外,没有造成特别大的人员伤亡。但是对于酒店集团段氏隆廷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打击,烧毁的酒店大楼刚刚落成时就成为江临的新地标,是少有的超五星级酒店配置,只等营业之后成为新的传奇,稳固段氏在酒店行业的龙头地位。祝融之祸不仅让隆廷集团在硬件上损失惨重,更是重挫股民信心,以至于火灾消息爆出的第二天股指就一路下跌至跌停,势头颓萎,如果没有利好消息推入强心针,这么跌下去,用不了几天股东手头所持股份资产就立马缩水减半。
苏苡早上跟导师巡完病房又整理病历,忙完赶到职工食堂吃饭,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时段。她坐在正对电视机的位置,电视里在放本地新闻的特别报道,说的正是高新区酒店的火灾。
她握着筷子的手顿住,屏气凝神地盯着电视画面。原来段氏集团的老董事长段峰早就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家族生意一直交给儿子打理。他最小的儿子段轻鸿年纪轻轻,却颇具头脑和手段,短短几年间将隆廷打理得井井有条,扶摇直上,很受父亲赏识。段家早年就是靠酒店业起家,如今产业遍及地产、医疗甚至电影娱乐工业,但段峰最看重根本,仍旧十分重视集团酒业的经营业绩。他近来身体多病,每况愈下,眼看就到了真正任命继承人的时候了,这回失火的酒店本来是一个全新的篇章,段家少东段轻鸿也投诸了大量精力和财力,务必要做到最好博得父亲最大的信任,谁知一把火却将长久以来的努力付之一炬。
段峰受到这样的刺激,病情很有可能急剧恶化,豪门深院的争斗这时候才摆到台面上来。段轻鸿在家中不过排行第三,前头有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身后还有貌美气盛的年轻小妈,都要在这场财产分割中争取最大的那块蛋糕。
本来这样的错漏一出,人人等着看好戏,尤其是与段轻鸿争权达到白热化的段家老二段长瑄简直是等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踩平弟弟的肩头上位。
然而警方的调查结果令人大跌眼镜——酒店大火是人为纵火,且嫌疑人已经锁定,是段家一名叫王梁的员工,但在纵火之后意外身亡了。
电视节目中没有给出王梁的正面照片,但现场的特写让苏苡背上一凉。
这不是那晚意图劫车的那个大汉吗?他倒毙出事的地方,也离她当天撞车的位置不远,应该就是这个人没错。
“这种人死有余辜啊,人家辛辛苦苦建好的酒店就被他一把火烧了,而且明摆着是挟私报复,冲着这个段家三少去的。”
“对啊,今天看晨报上的专版介绍说,这个王梁以前是段老二的司机,后来是三少提携上去的,现在老二杀了个回马枪,立刻就去抱人家大腿掉过头来对付现在的老板。啧啧,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好像听说目标是段家老三啊,他本来那天就要住进那个新酒店等三天后剪彩的,幸亏改了行程还没来江临,否则段家损失还要更惨重呢!酒店烧掉不说,连少东的性命都要搭进去了。”
几位年轻的护士坐在隔壁桌八卦得起劲,苏苡却越听越觉得蹊跷。
电视屏幕上正好出现记者采访隆廷集团当事人的画面,“段先生,有怀疑说这回的酒店大火目标是冲着你去的,警方也证实是人为纵火,并且嫌犯是您身边的助手,你怎么看?”
被记者簇拥着的男人用清朗沉稳的声音答道,“这场意外没有造成大的人员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没有遇上大火勉强算是侥幸,至于是不是针对我本人还要等进一步的深入调查,我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
虽然是从电视中传来,但这声音实在耳熟,苏苡抬头看着屏幕中那张漂亮的男人面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那晚被她救下带回家的男人?这人是段轻鸿?那天帮了她,又被她救下的男人是段家老三,隆廷集团最年轻的当权者?
记者还在紧追不舍,“段先生,请问你父亲段老先生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我父亲还在住院,不过病情稳定。”
“有人说这回是你二哥为了遗产的事刻意针对你,是真的吗?会不会是您这方故意推月兑责任的说辞,或者……这场大火是您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段轻鸿骤然停下脚步,没有立即生气发作,只是微微眯起狭长好看的眼睛,“你是哪家媒体的记者?收了多少公关费才敢问这样的问题?我临时改变行程,出事当天根本不在江临,我的人都跟在我身边,就算想演场戏给人看也动不了手,没人能帮我,也没这个条件。”
记者没再做声,人人都知段轻鸿手段老道,但为人多疑,从不轻信他人,新酒店开业前大火牵涉太广,且影响股价,对他来说也是风险极大,有弊无益的。如果单只是为了排挤二哥,的确没理由闹得这么大。
然而只有苏苡明白,这男人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那天明明就在江临市,而且新酒店出事的时候,他不就正好出现在酒店附近?否则又怎么会碰上她?
那不是偶然,他将王梁从她车里拽出去,打斗,受伤,全都不是偶然,他们之间本就认识,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巧,她就作了个见证,而且也许是当晚唯一可以证明他在酒店起火时所有不在场证据都系伪造的人。
护士姑娘们还在叽叽喳喳,无非是讨论这位年轻有为的段家三少如何英俊潇洒,高贵威仪。创业容易守业难,如今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已经凤毛麟角了。
苏苡想起那双狭长含笑的眼睛和总是带几分轻佻的说话语调,与这电视上的沉稳果敢判若两人,果然每人都是拎着一整箱面具走天涯的。她没了吃饭的胃口,肉和菜塞进嘴里都像嚼一块儿白蜡,索性不吃了,起身收了盘子,回科室上班。
她斟酌要不要将整件事告诉警方,但事发当时没有报警,现在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在事件中担当什么样的角色,段轻鸿又是什么样的角色,警方会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
全都是问题。
下班出来,看到姜禹在门外等她。俩人从那晚不欢而散之后就没再碰过面,倒不是有心冷战,实在都太忙,尤其对方是扎小辫穿起就打打闹闹一路走过来的感情,总觉得默契天成,好像也不需要太多解释。
“想去哪里吃饭?那天是我态度不好,今天请你吃好吃的赔罪。”姜禹态度还是好的,要是平时,苏苡还会故意端端架子给他点颜色看,不过今天她心里有事倒显得异常温顺。
“随便吧,江临我还不熟,听你的。”
“你没开车?”他为她拉开副驾的门,她弯身坐进去。
“我的车送去修了,前面撞了一下。”
“你还会撞车?”姜禹像是听到笑话,“我以为你的车技都可以参加公路越野赛了。你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人没事,只是走神磕碰了一下。”说到这个,苏苡引入话题向他打听那天高新区大火的事情。
姜禹面色沉郁几分,“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市里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件事。段家家大业大,这回事态不一般,不管是哪方纵火影响都很恶劣。”
“真的是段家兄弟争夺家产搞出来的动作?”
“现在还不好说,所以才要进一步调查。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是不是你知道些什么?段峰倒是就住在你们医院特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