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鸿笑意扩大,“这么说我非赢不可了。我赌技赌运都很好的,你确定要跟我赌吗?不后悔?”
苏苡颇有些不以为然,“你所谓的赌技就是出老千么?我现在也学会了,算不了什么。”
“啧啧,学了点皮毛就敢说这样的大话,还真是教会徒弟就饿死师父。不过你还差的远呢,我闭着眼睛都能赢你!”
“可是这回……出千是不行的。”苏苡认真起来,眸光里有医者的关怀与智慧。
“我赌运也不差,意志力坚定,相信老天不会太为难我。说吧,要怎么赌?”
苏苡顿了顿,“手术成功,就算你赢。”
“这可就真是玩命的节奏了。”段轻鸿眼眸亮起来,“不过够刺激,我喜欢。”
这回再也不用担心他不守信用不放她走了,如果他死在手术台上,还有谁来强留她?
所以说,除了生死,哪件不是小事。
段轻鸿心情很好,带苏苡出门逛街。路过玉器珠宝商店,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着苏苡进去,在柜台前好一阵挑挑拣拣。
“你要买什么?”弥勒还是观音?认识这么久,她从没见他戴过玉石。
他拿一块通透水润的绿在她眼前晃了晃,“是貔貅啊,貔貅认识吗?”
传说中只进不出,吸纳财气的瑞兽,她当然认识。
“你买这个干什么?”
“聚财,逢赌必赢。”
这是为了战胜她,看来真的是有必胜的决心。
苏苡好笑,“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买一块。”
段轻鸿请导购小姐将价牌翻给她看,“你手头拿得出这么多现款?”
她的护照信用卡等等等等,全被他没收。
苏苡气结。
段轻鸿举着两个硕大的甜筒冰淇淋追出老远,“喂,还在生气啊?我跟你开玩笑的,来,先吃完这个,想要什么我再带你回头去买,耳环手镯随便挑!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血拼购物,还不承认……”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像是咕哝,苏苡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冰淇淋快化了!”
路过的人们偶尔艳羡回头,看年轻的金童玉女吃着冰淇淋闹别扭。男孩子额角微微出汗,多少器宇轩昂都在手中两支甜蜜柔软中变成平凡温柔,拖着姑娘家的手,渐渐从商业中心走向充满市井烟火的所在。
“这是哪里?”苏苡刚消灭掉冰淇淋,他又递上一捧蚝烙,鲜香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她从没吃过这样地道的耗烙,汁水肥美,用料丰富,最要紧是打包不用碗,用的是干燥的槟榔叶。
你无法形容这样美妙的创意,又有风情,又别具风味。
“慢点吃,省点肚皮吃别的。”段轻鸿宠溺之余还有些异样的骄傲,“这里是最有名的小贩中心,很多食档食铺,已经传了好几代人,什么好吃的都有!”
苏苡想起他的那个诨名和养父母的事,“那个烧鸭……”
段轻鸿点头,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喏,到了。”
灯火通明处,有一片氤氲开来的柔黄光晕。挂在玻璃排档里的烧鸭都是新鲜出炉,还热腾腾油汪汪的,被这样的光线笼住,显出一种饱满幸福的金黄灿烂来。
吃食讲究色香味美,这时只窥见一丝本色,嗅到一缕香气,听见手起刀落的咔咔斩骨声,已然有种向往——这样的美味,不尝一尝肯定要留下遗憾。
排档只得两三张桌,段轻鸿跟她挑其中一张坐下,不是饭点,堂吃的人不多,排档前等待外卖打包的人却一直没有断过。
段轻鸿的目光落在玻璃后面,蒸腾的热气和高挂的烧鸭挡住了摊主的身影,只能看到手和刀的动作,纯熟利落,问清客人要求,取一只斩一只。旁边有帮手,打包放入蘸料,递到客人手里,首尾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即使这样麻利,仍旧排队的人不断,可见生意好到怎样的程度。
苏苡很少看到段轻鸿这样温暖平常的眼神,没有一点戾气和争强好胜的决心,就像每一个离家许久刚回到家里的孩子,远远看着父母忙碌,张罗饭菜,就全然放松和期待。
终于回到家,那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就是这样的感觉。
苏苡喝了一口旁边大铝壶里自助取来的凉茶,甘甜解渴,又加了一杯给段轻鸿,戏谑道,“我们不是只来喝杯茶吧?”
他回过神来,“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很快回来。”
他钻进玻璃后厨去,苏苡看到摊主麻利的动作停下了,大概是震惊又喜悦的,然后誓用欢欣感染周遭所有人,冲着外头排队的人喊,“今天的烧鸭全都八折,就卖完这几只不卖了,各位街坊明天赶早!”
人群里有人问,“老陈,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儿子回来了,我要陪陪儿子!”
“呀,烧鸭仔回来啦?”
“好几年不见了哦,这么有型了!”
“我就说陈家的阿鸿最犀利,当年读书就了不起,现在成器又靓仔,还晓得回来顾家,烧鸭陈你真的好福气!哎,陈嫂也安慰了。”
果然都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当年那场大火差点毁掉陈家人,说来都是一声叹息。好在陈嫂不在了,老陈伤了腿落下残疾,如今还有儿子争气。
段轻鸿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条满是油渍的大围裙,一手端一个盘子,雪白瓷盘里堆着珍珠白米饭,点缀黑芝麻;旁边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黄烧鸭,浸在浓郁油汁里,配一碟自制葱油和几朵青绿西兰花,放到苏苡跟前,“烧鸭饭,趁热吃。我爸特意斩鸭腿给我们,一定要吃光才行,否则他会不高兴。”
我爸。不是老头子,不是董事长,不是段先生,只是这样平凡无奇地称谓,那么自然的从段轻鸿口中说出来,对苏苡来讲,是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苏苡微微红了脸,在街坊客人们友善好奇的打量目光中,在年轻姑娘们羞涩又嫉妒的窃窃私语中,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而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
他也许从没有过客人,陈家阿鸿是安静的羞涩的,段家三少是轻狂的狠戾的,能被他带到家里来的人,一定只能是他倾心的人,信赖的人。
不知怎么的有点感动,尤其筷头夹起的烧鸭块,皮酥肉烂,带着不可思议的卤香滑入食道,一块不够,再来第二块第三块,油汁全都拿来拌饭,一口肉一口饭,人生还有比这更满足的事?
吃不完?怎么可能,只会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段轻鸿不太动筷,光看着她吃,“味道怎么样?”
苏苡猛点头,“真的好好吃,跟国内那些都不一样。”
“当然,我们家的鸭子都从大马坐船来,一只只挑,一只只选,肥瘦重量都有要求,不是填鸭喂养堆出来的脂肪。卤汁和烘烤的工艺,是传了两代人的独门配方。”
“是不是传家不传外,传男不传女那种?”
“对啊!”
“那你们家有几个子女?”
段轻鸿垂眸,“要是他们还有其他子女,也许就不需要收养别人的孩子。”
苏苡安慰道,“别这么想,他们不是也对你像亲生孩子一样?也许他们只是喜欢孩子,有爱心罢了。”
亲缘,情缘,缘分这种事经不起假设推敲,遇见就是遇见。
段轻鸿扬起笑,“那倒是的,所以这个排档应该由我继承。”
“你真的会看档卖烧鸭?”她有些难以想象,光是那油腻的砧板和明晃晃的锋利砍刀,就跟他的气质完全不搭调。
段轻鸿不说话,夸口她也不会信,就像那时也有人嘲讽,一个卖烧鸭的少年还想考上国立大学飞黄腾达,简直痴人说梦。
其实时势、环境造就一切,事在人为而已。
他起身走进玻璃排档后面,让老陈退到一边休息,自己净手上阵。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更有力量,更加决断,凭着深刻在脑海里的生活技艺和经验,把完整的烧鸭砍成均匀的块,整齐码在打包盒里递给外面的客人,笑容颠倒众生。
胖胖大妈带着女儿一起,对这笑容完全没有抵抗力,又要加多一只烧鸭,哪怕只是挥刀砍砍砍,肌肉纠结,出一点汗,都性感到不行。
阿鸿说好听的粤语白话,“不好意思,今天只得这几只,后面客人还没买到,不如明天啊,明天我应该还在这里。”
圆融可爱,大家都心满意足。苏苡喝着杯子里的凉茶,视线无法从油光浮影后头的那人身上挪开,只觉得有点好笑,却又那么真实。
烧鸭仔卖完剩下的烧鸭回到座位上喝茶,苏苡道,“没想到真的有模有样,其实你可以不做上市公司,就靠这个排档养家糊口,多接地气!”
“这个主意不错的,你作医生,我卖烧鸭,逢人还可以夸口两句,我老婆是个大医生,人又漂亮!”
“阿鸿!”有一瘸一拐的脚步挪过来,用淳朴的声音说道,“难得回来一趟,有客人也不介绍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段段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爬得了大床啊,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