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酒 第四十二章:“死亡”

作者 : 陌归尘

宁安宁神医死于天佑十六年冬至。于边城翰郸毒发,病逝,死前极为痛苦,极尽折磨。

相传宁安死前曾属意随从长邯,亲眼瞧着潜龙在渊剑谱在长邯手中碎成齑粉,方才阖眼离去。

为武林中人心属追逐的剑谱,最终化作乌有。

神医病逝的消息遍及整个武林。原本因了前盟主林凡死于宁安手中,而聚集起来讨伐制裁宁安的一干白道中人无一不作鸟兽散。尚有不死心者心存疑虑,拼死潜入林中觑看,却只见人去楼空,一派没落景象,荒草之中,隐有见黄土一抔,墓碑上书宁安之墓四字。

掘墓过后,只见红木棺材之中尸体已然腐烂,面目全非。

但可见尸身穿着衣物上配有圆络玉环,正是宁安时常随身携带之物。

那人悻悻而去。

风去春回,风波渐渐安稳下来,新盟主上任,平息了这一场武林祸乱。

继任盟主,是为云清。

各派掌门俯首行礼尊云清为主时,街头巷尾,长街尽头,悄无声息开出了透白的梨花花蕊。在细雨滋润下,悄然绽放出这一年最好的光景。

梨花花香,香气四溢。

她打着油布伞在雨中行走,快步踱至廊下,虽已是小心翼翼,可不知不觉间裙摆仍被溅上几点泥渍。她皱了皱眉,阖了伞收在左手里,另一手从怀中取出秀色白绢,弯去,仔细拭去了裙上污点。

长廊尽头,房门未开。

她尝试过硬闯,无一皆被长邯拦住。她武功不济自然打不过他,每次都被推出门外。三两次后,她再不敢鲁莽,却每天都早早到来,守在门口,等门打开。

她来得过早,房内似乎还未有什么动静。院内的梨花开得正好,她望了望天,雨不大,她嫌麻烦顾不得再打伞,索性将伞倚在墙角,只身跑到树下,飞身而上落在树干,仔细去挑一支清美的梨花。

她刚把梨花折下,那处的木门吱呀一声,被长邯从内打开来。她面上一喜,把花枝握在手里,稳稳落地之后,急急忙忙往房内跑:“长邯,他清醒着吗?”

“刚醒。”长邯侧过身等她进门,自己却出了门,“下了一场春雨,天气湿冷,我去备暖炉,他受不得寒。”

她点点头,掀开青色绸缎裁成的门帘,可闻室内满满弥漫着药草苦涩的味儿。

室内布置极为简单,不过一张床榻与几张红木小凳,侧边雕花屏风掩住里内一切,她却知那后面掩藏着汩汩冒着寒气的冰湖。

没有人知林内不止一处住所,破解几阵后,树木移动变幻,便可现出他们现下所住的房屋来。

可惜无人能揣测出鬼医当初建造房室时的心思,也无人得知,冰湖不是一个湖,而不过是十米见方的水域,就掩藏在此。

床榻旁边小几之上,香炉内熏着安神的药香,她吸了吸鼻子,把手中花枝插入瓶中,再把外衣月兑去,随意放置在小凳上,伸手掩住床上男子的双眼。他原本阖着的双眼睁开,密集卷翘的长睫拂过她的手掌心,略有些痒痒的。

她含着浅笑,仍不放手,压低着声音:“你猜,我是谁?”

他眨了眨眼,她的掌心又是一阵轻痒,她笑出声来,听他缓缓笑言:“不猜。”

她放开了手,细看他眼眸深处婉转流溢的韵味。他那般安然闲定,她却只觉眼角稍稍要沁出泪水来,她努力眨了眨眼,忍住泪意,她揽住他的身子,放低声音唤他:“宁安。”

“嗯。”他弯起眼笑。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她跪坐在床边,将头埋入他的肩窝,轻轻蹭着。

“好了很多。”他被她孩子气的动作惹得轻笑起来,手抚上她披散的长发。她微一动,她柔顺的长发尽皆散落下来,铺满他整个肩头。他的五指轻抚着她的青丝,听她轻声咕哝道:“不许骗我啊。”

他听得好笑不已:“没骗你。”

她这才满意地唔了一声,却又突兀想起些什么,连忙起身去加了几小块炭入紫金手炉,将绸缎包好放入他手中,她眨着眼瞧他:“冷不冷?”

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外室长邯推门而入,大概是取来了火炉,总算把室内的寒意驱走一些。一冷一热,她鼻子一痒,蓦然打了个喷嚏。她模了模鼻子,抬眼看去,果真见他微微皱了眉,看向她的目光尽是不赞同。

她勉强笑笑,灰溜溜去把外衣穿上。回过头去却见他的目光淡淡落在瓶中的清秀梨花上,她得意笑了笑,把瓶子抱在怀里,坐在床沿,把花凑近,让他看得更清楚些:“怎么样,我刚才折的,外面下雨了,梨花都开得很漂亮……”

他翘起嘴角,弯出笑意来:“很漂亮,只是……”他微闭了闭眼,笑望着她:“不及凉儿漂亮。”

他静静微笑的面容上,丝毫找不出几许戏弄的神态,他分明是在认真诉说,她却面颊一红,还未多言。他已笑道:“我记得,凉儿会酿酒?”

她啊了一声,把捧在手里的花瓶随意放下,牵住他的手探了探他的体温,还是冰凉,仿佛便是暖炉也不能够让他体温升高哪怕一点。她垂下眼去,把他盖在身上的毛毯扯高一些:“会一点,去年梨花开的时候,我采了花瓣酿制几盏,阿清说……”她差点咬到舌头,话音戛然而止。

“唔。”他微笑了笑:“云清说如何?”他的语气平静得只是在问外面下雨了吗,根本未见丝毫不妥。

她定了定神,终是道:“云清说,不怎么好喝。”她的语气带着点郁闷与恼怒,“我过会便去采些花瓣,酿酒给你喝,你一定……”

从阿清到云清,只是一字之差,可在她看来,却是对过去的舍弃。

他笑了笑,打断了她:“我一定说好喝。”

她一怔,随即嫣然而笑,与他十指交握:“你说好喝,就一定好喝。”她越想越是想笑,他不爱说甜言蜜语,可总在兀然间无意说出一言半句,让人事后回想起来,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他背上的伤口已开始结痂,会痒,又带着稍微的疼。她紧了紧牵他的手,细细去瞧他的面色,清俊的面容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却已有了几分神采。她突兀想到什么,神色黯然下去:“宁安,我今晚不想走了,你让我留在这,好不好?”

他眼望着她,目光之中透露着巍然不动的专注:“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她咬了咬唇,抱住他的臂膀,话音软嚅下来,竟有些撒娇的意味:“不想走就是不想走,我今晚想陪着你。”她抬眼去看他,试探着:“就今晚一晚,好不好?”

他已经略蹙起了眉,面色冰寒,却只是淡淡摇头。

他每晚都要泡在冰湖内,以此来帮助自己抑制体内毒素蔓延。

她听说浸泡时会很痛苦,她不止一次想留下陪他,可他总是不允。

她软言哄骗过,也耍性子威胁过,可他照单全收,就是不肯松口。

她“哼”了一声,狠狠瞪他一眼,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紧紧握住,他微微笑着:“不许走。”他还在笑,可神色间,已是不可捉模的茫然。

她心一软,仍是不肯退步:“那你今晚让我留下,不然我即刻就走。”

他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收起笑意,面色蓦然冷冽如冰,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恨得咬牙。她从未见过他以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现下倏尔一见,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无措,说话更平添了几分不经大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从来没想过把所有都告诉我,你毒发你瞒着,你受了伤你也不说,你什么都瞒着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她越说越是激动,眼眶一涩,已经滴落下泪来。

外室似乎响起了脚步声,长邯立在门处,不过倏然一阵却已演变至这种状态,不知是该劝还是不该劝。

宁安脸色徒然煞白,手依旧紧抓着她的手腕,他抿紧了白得毫无血色的双唇,一番挣扎之下,却是微微笑了:“凉儿胡说,我何曾把你当傻瓜。”他稍稍眯起眼笑,费力想坐起来,却终是十分吃力。她咬了咬唇,也后悔自己对他大喊大叫,还是上前去,扶着他坐起来。

她眼眶红肿,此刻不发一言,却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你再说什么,我也要留下来。”说完她侧开脸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意志坚决些。

他只是无言地笑,将头靠在她肩上:“留下来,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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