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酒 第四十四章:长平医馆

作者 : 陌归尘

已敲过三更,长街上一片漆黑,连个人影都没有。

翰郸属于边城,医疗交通条件均是不好,平常人家有个病痛伤口啥的,皆是用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土方子寻思着治,等真到了没法子了,才请来个江湖郎中瞧瞧。一来这江湖郎中收费极贵,二来请来了又不一定治得好,更是白花了冤枉钱,城内的人都是辛苦人家,哪有这些闲钱,可不就凑合着过了嘛。

可就在半月前,长街尽头这家废置的小店却被人装修起来,竟是焕然一新,过不了几日,却有一名黑衣男子踏出店来,在店门口挂上了招牌。

过路人无意瞥见,只见那黑漆雕金招牌上,书的是“长平医馆”四字。

起初这医馆鲜为人知,庭前门可罗雀,却也没人在意。只不过却在某日深夜时分,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抱着刚出生几日的孩子前来问诊,据同来的孩子他爹说,当时孩子突发高烧,烧得不省人事,嘴唇都青白变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了。他们夫妇一时昏了头,家中常备的从山上采来的药草都没了,无奈之下,才抱着孩子来了这家医馆。

江湖郎中皆是招摇撞骗,谁还能指望着他们医治好孩子,原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却不想敲门之下,那名黑衣男子持着灯火,来开了门。

“你是郎中?”孩子他娘急得直哭,他爹只好上前一步问道。

他们老来得子,孩子病成了这样,如何能不急?

“不是。”却不想那黑衣男子摇了摇头,却掀开那孩子的襁褓,略一探了鼻息过后,当下在孩子身上一阵轻点,却是封住了孩子几处穴道。还未等夫妇俩看清,他已经转身去了内室,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徒留了话语:“我去请公子,二位稍等。”

这么说,他们家公子,便是这郎中了?

一盏茶功夫过来,阻挡了他们视线的绣帘被掀开,快步而来的除了方才所见的那黑衣男子,还多了另一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那少年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轻轻的模样,眼神静若温水,未有丝毫慌乱。

“是肺炎引发的急性发热。”少年看过孩子,又在孩子身上扎了一针,那孩子果真呼吸见缓,病情减轻了不少。他起了针,又往孩子嘴里塞了片药草让他含着,再把孩子交还给他母亲,竟是咳了一咳,后执起案上朱笔开了药方,“看起来虽险,却已不碍事了,明日早起,抓了药按这方子服下也就是了。”

他把方子递给孩子他爹,微笑了笑,又是紧握着拳,偏过头去咳嗽,只是眼睛明朗,仍是在微笑,却示意那黑衣男子:“长邯,街上路黑,劳烦你送二位回家。”

“这……”眼看着少年快要掀帘回去,孩子他爹一迟疑,在身上掏出钱袋来:“大夫留步,请问大夫诊费多少?”

少年脚步一顿,轻声咳了咳,回过头来,眼神却有些迷茫,他笑了一笑:“两个铜板便够了。”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个铜板不过能在街上买个白面馒头。以往的江湖郎中,哪一个出次诊不要个一吊两吊钱的?可如今……

他爹掏出钱来,眼看那少年又要走,他忙出声道:“敢问大夫名讳?”

他回过身来,嘴角噙着微微的笑:“在下苏平。”

至此,这长平医馆,可算是火起来了。

镇上何人不知晓这苏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顶尖,每次出诊诊费又收得极少,故此,城内的人有个伤口病疾,都会赶路前来问诊。

至于诊费,苏大夫不但收得少,有时遇上疑难杂症,需要用的药是人参这起昂贵至极的药,甚至会免费替病人出了这药钱。

梨花一夜开遍千树,却在几场雨过后,纷纷落了。

天气略微开始转暖,翰郸城里的男女月兑去了保暖的棉袄,却也换上了单层的长衫外袍,时节已转入初夏。寅时便已有卖物的小贩起早摆起了摊子,等到了卯时,日出阳照,长街上已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角落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尚未开门,却已有五六个人站在门外,眼巴巴等着门开。

好不容易阳光铺满整条街,这小店的门才总算开了,长邯将门刃放在一旁,那些等候的人早迫不及待,踏入店来。卯时三刻,苏平大夫总算出了堂来,一干人虽是着急,却不敢造次,依次按着领到的号码来,轮到的人无一不是坐下,即自动捋起袖筒来:“苏大夫,我突感头疼……”

“这几日来,有些眩晕……”

“我这伤口红肿像个馒头,疼得不得了……”

有时病人极多,医馆开至晌午仍有病人纷沓而至,苏平大夫忙得顾不上用膳,此时便总有一衣着明丽笑容开朗的女子从内室出来,默默站在一旁陪苏平大夫看诊,一时又是亲自倒了水来分给众人,竟也还附了白糕点心。见是如此,大家却也不好意思,除有危及性命之疾的人,其余等候看病之人皆是起身告辞,道明天再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女子身上常有梨花淡淡清香。

苏平大夫眼神一向淡漠,待人接物虽是有礼,却也疏离,像是不易与人深交之辈,任来看病的病人家世多好或是长得多漂亮,苏平大夫看人的眼光却总是良善医者皆有的目光,说的话不过几声医嘱,从未多言。

惟独看那女子的时候,他的眼神总带着浅浅的暖意,对她说话时,眉梢眼角皆是深情。

郎才女貌,倒不失为镇上的一段佳话。

今日病人不算多,未到晌午苏平便已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收下五枚铜板后,长邯关了门,算是打了烊。那绣帘轻轻一响,内室闪出个人影来,那人影巧笑嫣然,咦了一声笑道:“今天这么早就关门啦……”她若有所思,去牵坐在桌案后的苏平的手:“正好我的汤熬好了,我先扶你去床上躺着,先喝汤,再吃饭,好不好?”

“好。”他顺着她站起来,冷不防地,眼前却一黑,脑袋之中昏昏沉沉,就快要失去意识,另一手下意识地扶住桌案才不至摔倒。

“怎么了?”她一惊,连忙搀扶住苏平,“又头晕了,是不是?”

她满眼关切,他见此却是微微一笑,待缓过来,才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头:“只是因为早上坐了太久,没事。”

她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可却被他先声拦住:“凉儿,我饿了……”他看起来像是累极,眼眸之下一片青黑,面色却也不好,很是苍白。她握住他的手握了这许久,他的手掌温度也未见有半点升高。她本以为寒毒已制住,他的身体总归会恢复些,却不想,仍是这般怕冷偏寒。

她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牵着他往内室而去。她已极尽所能缠着他把出诊时间缩到一上午,不过一两个时辰,可每次晌午她来接他,却总见他一脸疲累。她心中一阵酸涩,捏了捏他的掌心。

“怎么了?”他偏过头来好笑看她。

她语顿了一下,才轻声说:“宁安……”她停住脚步,直视他的双眼,她用了万分认真的表情,郑重说道:“你以后身体若不舒服,答应我,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他微微一滞,浅浅弯了眼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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