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批斗会,真的让红光大队的社员们,包括干部们都开了眼界了。这年代,你有多嚣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文化的嚣张。
这年代,敢于搅混了一个批斗会,那可不是小事。而且杨楚生搅得相当红色,搅得相当合情合理。
又是新的一天,大清早的,那种季节特有的毛毛细雨,又是淅淅而下。杨楚生跟白雪,两人都戴着斗笠,没办法,到了农村,你不戴斗笠也得戴。就这种细雨天,草帽根本就不管用。
雨天,天也更黑,白雪突然脚底踩到一个小坑,禁不住踉呛两步。
“小心点!”杨楚生急忙说,伸出手拉了她娇柔的手一下。
白雪站稳了,抬头笑一下,然后手也没有挣扎。
杨楚生真的不想放开,好像又怕她会跌倒似的。
“我走这边。”白雪小声说,她应该走进另一条巷子。
“我跟你走吧。”杨楚生也小声说。
细雨中的两人,手牵着手,在这年代,堪称胆子最大的一对。
到了白雪的三同户门外了,杨楚生才松开手,小声说:“进去吧。”
“喔喔喔……”,一只大白公鸡,可不管细雨,站在人家屋子边种的几株竹子的土堆上面,引颈高歌。这纯白的家伙,有一种这里是我的地盘的气势。
杨楚生走进秋月嫂家里,一进门就感觉有点乱。屋子里有那个两岁小孩的哭声,土灶上面点着一盏暗淡的煤油灯。这煤油也是没有证,有钱也买不到的,所以社员们,大都将煤油灯,拧到刚刚能看得见的亮度。
杨楚生朝着火还烧得特别旺的土灶瞧,锅里的粥都要溢出来了。急忙走快几步,将锅盖揭开,再从炉腔里退出两根烧得“噼啪”作响的柴火,让火小一点。
秋月嫂自己一个真不容易,肯定是大旺一早捡猪粪去了,不能帮他妈吧。
杨楚生本来是不想往里屋走的,毕竟这是一个没有男人的家。但听着小孩在哭,又没有听见秋月嫂的声音,赶紧走进去,抱起那个孩子。
好破烂的一个家,反正要怎么形容?很难。墙壁的石灰层,剥落了好几大处,地面的红砖没有一块是不碎成几块的。
秋月嫂也从蚊帐后面走出来了,有点脸红地笑一下。
杨楚生赶紧抱着小孩往外面走,知道她在干什么的了。这年代的马桶,就是放在墙壁跟蚊帐相隔大约一个人可以进出的地方。别说是农村,你就是到县城,都一样。就是洗澡也没有浴室,都是关上门,在里屋洗的。
“来,杨同志,吃吧。”秋月嫂赶紧盛好粥,笑着就喊。
杨楚生将那个两岁的小孩,交给还在揉眼睛,打哈欠的那个六岁的小姑娘,然后往桌子边坐。
真的,杨楚生吃不下。他的碗里,冒出热烟的粥,跟秋月嫂比起来,大不一样。瞧她碗里的,不说粥了,应该说是汤吧,清澈得可以照见人。
“哗”!杨楚生拿起碗,,将粥往锅里倒,自己盛。
“哎哟,杨同志,这不好!”秋月嫂急忙站起来,但他的粥已经倒进去了。
杨楚生喝一口米汤,再夹一块咸菜放进嘴里,“咔咔咔”就是咬咸菜的脆响。这东西他重生前,是开胃东西,现在却变成主菜。
秋月嫂也不用说什么了,心里还是暗自在感激。要没有他的二十三斤米,她都要喝白开水就咸菜了。
不管生活再苦,社员们一集中起来,村边的那些土厕所旁边,都是笑声。
杨楚生将木桶往生产队的粪坑边放,等着副队长给他打上肥水。今早的社员们,本来应该有个新话题,就是昨晚的批斗会了。说真的,别说第三生产队,整个红光大队的社员们,都对这个小知青有些佩服。
也因为吧,这个吴拥军平时太过蛮横,也太过积极,这年代积极得太过,就等于在折磨人。红光大队总共十多个生产队,有多少暗中对他不爽,反正昨晚杨楚生很斯文地整了他一下,就如在给社员们出一口气一样。
“杨楚生,卷一支。”副队长才没有那样勤奋,粪坑边都站着十多个社员了,他却先掏出纸包,打开了抓起烟丝就卷。因为心里爽,要不是这其中有吴拥军的两个嫂子,他还会放声大笑。
杨楚生抓起一点烟丝,抬起头,朝着也挑着木桶,走过来的桂香嫂看。
昨晚的批斗会,桂香嫂也是参加的,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想法。一出现,她的目光就往杨楚生瞧,两人的目光又在空中相碰,这位美少妇赶紧目光一移,朝着也走过来的秋月嫂点头。
“秋月,你为啥慢了?”贵喜嫂转脸就喊。
“我那有办法,你有贵喜叔催你醒。”秋月嫂将木桶一放就说。
这贵喜嫂看了一下杨楚生,先来两声嘻嘻:“那杨同志就可以催你醒的嘛。”
“扑!”副队长喷出一口烟,这下有笑料了。
杨楚生也在笑,知道这些村妇们都是这样的,这种玩笑的场面,话题就是说大点,不但别人不计较,还能引起更大的笑声。
生活虽然苦,但人总得乐观,纯朴与狂野的村妇们,总得找到乐观的办法。开的也是她们自己独有的,这种带着简单,又透出狂野的玩笑。
说者是无心,听者却心里扑腾一跳。秋月嫂赶紧看了杨楚生一下,突然手里的扁担,朝着贵喜嫂的后面,轻轻一捅,大声说:“你发春了?”
贵喜嫂冷不防也吓一跳,几乎要跳起来,这样子的东西捅在后面,让村妇们都立刻产生联想。几个村妇大笑的场面,让现场几个男社员,也都只能“嘿嘿!”因为随着村妇们毫无掩饰的笑声,她们的身子波动得也毫无掩饰。
桂香嫂也是村妇,只不过年龄比较小一点而已,样子也跟村妇们有点分别,有村妇的野性,也有村姑一样的羞涩。听到一些太直接的话,就是抿着嘴巴,只笑不说话。一边站着的白雪,却是一张脸又是红又不得不笑。
虽然桂香是吴拥军的老婆,但玩笑之时,就是大队书记的老婆,人家也照样拿她寻开心。芹菜婶也不知道出于羡慕还是担心,笑道也喊:“桂香,你肚子为啥还是平的呀,啧啧啧,你要生了孩子,这衣服能扣得上吗?”
这样一说,男人们的目光,那有不看向这位美少妇之理。这美少妇,不知道让多少男人在暗地里头脑相当杂乱。这身材又是高挑又是丰满,瞧她站着的模样,前面撑得衣服都起皱了,也难怪男人们会有联想。
桂香嫂低头也往自己的胸前瞧,抬头笑着说:“就跟你一样,不扣扣子呗。”
“哈哈哈……”女人们一下都大笑。桂香嫂说话是有根据的,去年芹菜婶生了最小的那个孩子,有一次在田里,就是因为撑得太紧,上衣的扣子掉了,一下子将前面暴露出来,成了一个大笑话。现在又被这桂香提起,社员们依然也大笑。
“走了!”杨楚生将喇叭型的烟**一扔,挑上满满一担肥水,喊着就走。
白雪还看他一下,感觉这家伙怎么也跟农民们一样,喜欢听这些话题。
“啪啪啪!”女人是女人,挑起一百斤出头的肥水,那脚步,杨楚生怎么也不能跟她们比。才一会,秋月嫂就超过她了,还抬脸跟他笑一下。
后面的桂香嫂也赶上来了,这美少妇走到杨楚生身边,也抬头朝着他一笑,小声说:“太重就歇一下。”
“不重!”杨楚生也说,回头看白雪,还行,现在两半桶,她挑起来步子比前天稳多了,手里还拿着本子,到地头还要登记呢。
这桂香嫂好像脚步也没那么快,路是不宽,但两人一起走还行,这美少妇好像要说什么话,不过又看了一下杨楚生,还是加快脚步走了。
杨楚生也想等等白雪吧,脚步也并不快,只是看着前面的秋月嫂和桂香嫂,一个三十出头的寡妇,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少妇。压着担子,每一步都得用力,每一步的身子后面,也是晃得各有特色。
朦朦细雨,田野也更有一番春天的气息,路边的青草丛中,还冒出几小朵紫色花。前两天浇完肥料的那些秧苗,已经能看得出吸上了营养,叶子比还没施肥的其他田地绿了一点。
水笋叔早就在田地里了,看见杨楚生就喊:“杨同志,过来一下。”
“哎,以后别喊我同志,叫名字就行。”杨楚生放下木桶就说。
“行,楚生!”贵喜嫂不但喊,声音还装得特别柔软,能听到的女社员们,又是笑。
一看见水笋叔的脸,就感觉到他正在高兴,一高兴,他也卖了一包百雀,给杨楚生一根,笑着说:“你的办法真他娘的好,以前我们第一次施肥,得十天的时间,现在才多久,今天就能全部施完。”
“这就是多劳多得的好处,社员都喜欢多干点活。”杨楚生也高兴,重生到这个年代,自己不能多赚钱,但能让社员们肚子能吃饱,比自己赚钱还让他高兴。
水笋叔心里也佩服这个小知青,他这个办法,也是在大集体之下,提高生产的最好办法了。
“不过有一个麻烦,就是肥料不够,这肥要是施完,最重要的,就是多积些肥料,第二次施肥期就可以用。”杨楚生一说,旁边的几个社员还感觉怪,这小知青,好像对种田也挺内行的。
水笋叔吸了一口烟,摇摇头说:“不行,得趁着雨季还没有真正到来,修理水沟。”
杨楚生抬起眼又说:“修水沟也可以用承包的方式,比如这一段水沟就五个工,包给五个社员,半天能干完也是每人是一工,他们要干两天,也是一工。这样省下来的人,就可以到县城找肥料。”
水笋叔听到承包两字就心慌,还是摇摇头。
“嗨,我们还是照样的集体劳作,就是公社知道,最多也就批评两句。”杨楚生这样说,心里却在叹气,确实不能怪农民不会变通,都怕了。
“好,就这样办!”水笋叔也主意已定,还朝着杨楚生说:“早造要是收成好,我跟大队建议,这个生产队长你来当。”
一边的白雪,鹅脸蛋还变得短一点,因为在偷笑。这家伙要当队长,还不知道要怎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