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经营多年,密道直通山下,这是陈少铭没有想到的,却成了黑云寨的救星,第二天一大早,张天龙一行三人沿密道下山,道中阴暗潮湿,只有借火光引路,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出现了一点亮光,随着亮光的越来越明显,拨开一丛灌木,明媚的阳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长久在黑暗中前行,咋一看见光明,大概都是这样的感觉。
“义父,我们去哪?”石小凤问。“我们去找一个故人,他会帮助我们的。”张天龙说话时面带笑容,但他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表情上那么轻松,他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往事又一次涌向了心间,“这么些年了,不知道他的坏脾气改了没?”他又暗自摇头:“如果他真的能改,我们就不会分道扬镳。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因为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为了两个孩子,老脸不要了。”
一路无话,走了五天,来到了一个小镇里,这座小镇叫什么名字,历史上没有记录,也没有史料上证明这里出现了什么样英雄人物,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镇,在中国,这样的小镇数不胜数。张天龙走到了镇子里,和预想的一样,几年过去了,镇子依然没有变化,只是房屋和街道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张天龙找了一个客栈,安顿了兄妹俩住了下来,自己独自走出了客栈,他不想让孩子们看见接下来的一幕,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沿着记忆中的街道走了一段路程,他在一座大门前停了下来,门很旧,但古色古香,因为时常有人打扫,所以显得很干净。他点了点头,轻轻地扣动了门环,不一会门开了,里面一个老者探头出来,问道:“请问,你找谁?”张天龙笑着说:“老人家,请问半月老人是住这吗?”老人点了点头说:“正是,请问你是哪位?”张天龙笑了笑说:“在下张天龙。”话音未落,老者的脸色一变,冷冷的说,“你找错人了。”说着咣当的一声把门关住了,张天龙一愣,随后心中大怒,心里边骂着半月老人,边狠狠地扣动着门环。看门的老者好像被敲门声整的心烦意乱,又开了门板着脸说:“说你找错人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张天龙陪着笑脸说:“老人家,我就见半月老人一面。”看门老者不耐烦了边推着张天龙边说:“你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为什么?”老者被张天龙问的顶不住,回答道:“好吧,我就实话告诉你,我家主人说了,只要有一个叫张天龙的人来找他,一律不让进。”边说边又把门关住了。张天龙硬生生的吃了一个闭门羹,莫名其妙的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最信任的人不愿意见自己,自己又该如何?他满月复心事的回到了客栈,默默地收拾了东西,第二天离开小镇,小凤和小南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很懂事,不做声的收拾着行李。
第二天一大早,他到店家结了账,走出了客栈,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张天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商人模样的人笑着看着他,说:“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张天龙回答:“在下张天龙。”中年人眼中流光一闪,微微一笑,随后拱手说:“好名字,飞龙在天。鄙人一姓杨,名上少下杰,杨少杰。”中年人笑着说,又问:“敢问兄台来到小镇可是为了探亲?访友?”
张天龙心中不悦,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回答:“访友。”
“朋友可曾访到?”
张天龙眉头一皱,“没有。”
“可是朋友远游未归?”
“他不肯见我,我要走了。”张天龙早已不耐烦了,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求赶紧离开。
“敢问兄台欲往何处?”杨少杰似乎并没有看出对方的不耐烦,依然问着。
“不知道。”张天龙冷冷的回答,他上过私塾,也上过洋学堂,穷酸人也见过,可是像杨少杰这样的既穷酸,又多嘴,还没有眼力见的人倒是平生第一次见。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厌恶。
杨少杰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笑着说:“既然兄台不知要去何方,如兄台不弃,可在寒舍小住,鄙人店内正缺人手,兄弟若不嫌弃,可以帮忙打理店里的生意,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不敢劳烦兄长。”张天龙警惕的说着扭头就走。
杨少杰一把拉住了张天龙的胳膊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我与兄台一见如故,故请到寒舍一住,一则可以让兄台有落脚之地,二则我店里缺少人手,需要人帮忙,还请兄台考虑。”
张天龙说:“不敢劳烦先生。”
“你一个人自然能够走遍天下,可两个孩子又该如何,难道也要像你一样居无定所吗?”
张天龙瞪大眼睛不说话了,因为他想到了石小南、石小凤兄妹俩,他发誓要让兄妹俩有尊严的活着,却又怎么忍心让他们跟着自己居无定所呢?何况杨少杰看起来没有任何恶意,只得说:“承蒙兄台厚爱,只是给兄长添麻烦了。”
听到这话,杨少杰面带笑容,说:“不麻烦,不麻烦,在下略读了几本书,可以交孩子们识几个字,何况兄弟不白住,可以照顾兄弟的生意。”
“你教我孩子?”张天龙心中又是一动,如果真有人可以叫两个孩子读书,那强过打打杀杀,那可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不住的千恩万谢,自然极为满意的住到了杨少杰的家中。杨少杰很高兴,拉着兄妹俩问长问短,非常喜欢兄妹俩,而且不断地向张天龙拍胸脯保证,一定好好教兄妹俩。张天龙再次谢过,三人便住进了杨少杰家中。
在杨少杰家住了几日,开始在杨少杰的店里帮忙,接触了一段时间,张天龙发现杨少杰这个人虽然是个商人,但不像其他商人那么奸诈,人品不坏,热情、细心,还有几分豪爽,不过这个人的好奇心似乎很重,总是在有意无意的问起他过去的事,问起小南小凤的事,这让他有些不高兴了,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了异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淡淡的,说不出是好是坏。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个月,张天龙今天回来的比较早,他走进了屋子里,看见两个孩子正在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字,他走近一看,不觉得心中欢喜,杨少杰这人还是可以的,看来自己对他有所偏见,于是张天龙笑着问:“小南、小凤,杨先生都教你什么了?”专心致志写字的兄妹俩一惊,随后欢喜的说:“义父,你回来了,杨先生教了我们好多字,还给我们讲故事。”小凤首先说,“那杨先生给你讲了什么故事。”“可多呢,”小南抢着说。“好多的历史故事,像什么林则徐虎门销烟,袁崇焕抗击后金,洪秀全太平天国,史可法的故事,还有杨家将抗金,岳飞抗辽。”张天龙听了又是一愣。啪的一声,小凤在哥哥的脑袋上打了一下,说:“笨蛋,是杨家将抗辽,岳飞抗金。”小南捂着脑袋,呵呵的笑了。
看着兄妹俩天真的笑脸,张天龙的心里有了几分疑虑,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史可法、袁崇焕、岳飞、杨家将还有洪秀全都是自己的偶像,甚至他和半月老人还想要做像他们那样的人,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少年白发红颜老,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不在想这些了,但心中却感觉这个杨少杰也许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心中或多或少的有了提防,但他并没有让兄妹俩知道。
又过了一个月,一天晚上,张天龙正在家里喝茶,今天店没有开张,谁也不知道这么回事,石小南石小凤从门外跑了进来,张天龙问:“回来了,杨先生又教你们什么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杨先生教的我们听不懂。”“什么?”张天龙奇怪了,“是呀,先生今天没有讲故事,而是说了许多话,什么工人、农民、知识分子,还有什么劳苦大众,很多的东西。听都听不懂。”石小凤有些抱怨似的说。“对了,先生还教我了一首歌,我也听不懂,但先生说我们长大就会懂得,还让我们唱给义父听。”石小南接着说。
张天龙彻底愣住了,于是笑着说:“那好呀,你唱给我听吧。”石小南清了清嗓子,唱到:“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团结起来到明天……”还没等石小南唱完,张天龙脸色大变,连忙叫停,问道:“这是杨先生教你的?”“对呀”石小南说,“小南、小凤,你们过来,答应义父一件事,这首歌不是小孩子唱的,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唱这首歌,尤其是在当兵的面前,一定要答应义父。”说着眼睛紧紧的盯着兄妹俩,兄妹俩都是一愣,这种眼神他们只见过一次,那就是要杀陈少铭的时候,他们感觉到了似乎有事情要发生,也都是一紧张,连忙使劲点头。张天龙松了一口气,让小南小凤回屋休息,自己则披上衣服,出了房间。
小南小凤唱的竟然是国际歌,他虽然在小镇,但也有所耳闻,国共两党合作破裂,蒋介石在南方大肆屠杀共产党,为什么杨少杰在这个节骨眼上教孩子唱这样的歌曲,而且还让孩子唱给自己听,他回忆起杨少杰自从与他见面时的种种行为,现在想来的确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难道他是共产党?
张天龙住的地方与杨少杰至只隔了一个小院子,他可以看到杨少杰屋里亮着的灯,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杨少杰在里面说:“是张兄弟吧,进来吧。”张天龙推门而入,只见杨少杰坐在桌子旁,桌上摆着一个茶壶和三个茶杯,张天龙问道:“杨先生,你早知道我要过来?”“没错,不然我为什么让孩子唱国际歌给你听。”张天龙一愣,随后又问:“你还请了一个人?”杨少杰笑着说:“没错。”“为什么?”
杨少杰轻轻地喝了口茶说,“坐,”他顿了顿,“张天龙,念过私塾,上过洋学堂,还参加了辛亥革命,后来辗转到了黑云寨落草当了土匪,可是这样?”
张天龙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些?”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晚上找我来,说有什么惊喜,我来了,惊喜呢?”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人推门进来了,见到了张天龙,大吃一惊,张天龙回头一看,也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人竟然就是把自己拒之门外的半月老人。
见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杨少杰笑着说:“都坐吧,在我这里别客气,我杨少杰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朋友,没见的时候,总跟我说你们以前的事情,要见面了又把人家拒之门外,到头来还得麻烦我帮忙,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可见了面就是不说话。天底下朋友千千万,就是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
听到杨少杰这番话,张天龙一愣,鼻子有些发酸,看着半月老人,半月老人脸一红,盯着脚尖不说话了。“呵呵,一个倔,一对倔,有的人称兄道弟到头来分道扬镳,有的人天各一方可是心心相惜,我说你们两个在这么站下去,我这茶可就凉了。”杨少杰敲着桌子说。
“陈卫军,这么多年,你可好?”张天龙首先开口了,半月老人心中一动,陈卫军,自己的真名已经很少有人叫了,今天一听,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说:“周强,你可好?”说着,两个老朋友拥在了一起,任凭眼泪纷飞。
“哎哎,我还在这呢,别光叙旧了,把我这主人忘了,你们原来一个叫周强,一个叫陈卫军,说说怎么回事吧,我倒是很有兴趣听。”杨少杰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打心眼里为这两个人高兴,打趣似的说。
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不是他们彼此没有对方,只是他们不愿说出,而是用另外一种方法默默地诠释着这份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