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尘把尚愁鸢丢到一边去,看她踉跄几步方才站稳,她皱起眉来转头对他说:“给我解开穴道!”空尘知道那丫头一向不老实,所以干脆不去理她。
尚愁鸢在一旁紧张的观望,眼前两个高手之间的对决扣人心弦。空尘和尚的须弥掌罡风猛烈博大雄浑,动静间如山岳将崩神威凛凛,而对面的教主的内力则是另一个极端,柔如和风十里,极寒若山巅寒玉,她身姿灵动将手中长剑舞动如灵蛇般,二人你来我往,似乎谁也不落下风,在这狭窄的过道里上演一场精彩的对决。
那黑衣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在心底默默记下二人使出的绝顶招式。
尚愁鸢把心提到嗓子眼,不自觉的开口问道:“和尚会赢么?”旁边的黑衣少年转头看她,见她如墨双眸蒙上一层水汽,脑袋随着二人的打斗晃来晃去,樱色薄唇因为惊叹而微微张开。他笑了,这丫头的心性还像个孩子。
尚愁鸢不解,问他笑什么,那少年不答反而微笑着转移了话题。他悄悄说:“那和尚威胁你替他译出《溪隐心法》是么?你也应该知道的,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你也只有死路一条,这和尚我五年前见过一次,他心性狠厉倒不像个出家人。”
少年低头看她,以为她被那和尚谎言蒙蔽,却见她眼底一片澄明,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只要能完成姑姑遗愿,我纵是死也值得。”他愣了,心中为这丫头的赤诚一动。
他乌眸一转计上心来,说道:“我倒有个能两全的法子。”然后俯子伏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尚愁鸢感觉少年在她耳畔呵气如兰就觉得脸上一热,瞬间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才好浑身都不自在,想要赶紧躲开但是心底不知怎么却还舍不得,听到他说完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正在交战中的和尚忽然回头,看见两人这个模样目光变得狠厉起来,心道这小子狡猾如蛇,那丫头是墙头草,两人凑到一块还能有什么好事?分花拂叶手震开那难缠的女人之后,空尘肃然而立板着一张脸对尚愁鸢说:“丫头,过来。”
尚愁鸢只是看着他一动也不动,往日姑姑就经常温柔唤她“丫头”,可如今被这和尚厉声叫出来反而变了味道。
“我给你解穴道。”少年笑吟吟的说,美眸如星,说罢作势就要抬手拂上尚愁鸢的穴道。
和尚一看迈步过来就要逮她,尚愁鸢一惊,她可不想被那凶神恶煞的罗刹捉住,下意识提起裙子就要跑。黑衣少年保持温柔笑意,也不知有意无意伸脚绊了她一下,就见她惊叫一声扑倒在冰冷石板地上摔得头晕目眩。
和尚过来,那黑衣少年解下腰间青玉色长笛虚虚一拦,后面的喝火教主冷冷而笑闪步上前指如鹰爪对着她面门上去,这样一来尚愁鸢那张很有发展前景的脸可就毁了。这时,空尘使出分花拂叶手,那黑衣少年知道来者不善赶忙收手身子向后飘出数丈,空尘一步上前掌击那女人后心。
尚愁鸢倒在地下刚要起来就觉眼前教主一口热血喷在自己脸上,然后教主的温香软玉就砸在了她头上,尚愁鸢一把推开慌忙捂脸,就地一滚赶紧逃开了。
就见那喝火教主趴在地下,一动也不动了。
“啊,她死了……”尚愁鸢也顾不得满脸血迹狼狈模样,战战兢兢退出老远去。
“小子,你若再执迷不悟那女人就会是你的下场。”空尘一双冷眸泛出危险光芒。
黑衣少年负手而立,眼底却无半分惧色,他朗然一笑道:“若不是五年前见过一次,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就是那传说中名动天下的圣僧空尘,和尚,我看你贪、嗔、痴样样都占了。”
听他这样说,空尘却出奇的没有动怒,他微笑眉目间有光华流动,说道:“将死之人何须多言,只可惜你死之后须华山那盘棋无人再下,终是成了残局。可惜再无对手。”
这个和尚即使是说着残忍的话,脸上也是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尚愁鸢胡乱擦去血迹,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眼前二人对峙,宛若两座苍茫山岳无言对望,俱是风华绝代。
五年前云游天下的圣僧空尘在须华山下遇一华服少年独自下棋,少年回首凤眸流转,气韵皎皎。空尘惊叹遂与之博弈,二人从正午时分坐到日暮沉沉,黑子白棋无声的刀光剑影,纵横捭阖间难分胜负。
棋局未果,空尘却起身告别说道,五年后再续残局,十年之后天下英豪无出公子之右者。
没想到五年后二人果真相遇,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黑衣少年轻抚手中青玉笛子,垂下眼帘纤长睫毛投下阴影来,沉吟片刻他笑道:“哈哈,和尚心中没有佛,是意取天下么?好大的口气。”
尚愁鸢在一旁觉二人对话云里雾里,听得她直发愣,虽是听不懂,但也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两不相让。趁着那少年分散了和尚的注意力,尚愁鸢默默向外挪动去。
“想跑?”还是被和尚发现了,空尘白袖一甩罡风过去将她震倒在地。
尚愁鸢忙灵敏的就地一滚,然后起身拔腿就往外跑,大喊道:“二位慢慢叙旧,小女子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黑衣少年见尚愁鸢跑得狼奔豕突,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丫头滑得像泥鳅一般。
空尘怒而挑眉,待他抓住那丫头非得废了她武功不可。
尚愁鸢自然知道麻烦了,她为了不被捉住拔足狂奔,看到眼前无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一跃撞向窗子,就在那一瞬间她方才想到,这可是二楼,她又失了内力!
糟了,这次非得摔得脑浆迸裂面目全非不可。尚愁鸢痛苦的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
后面的空尘眸光一凛,这丫头,当真不要命了么?忙纵身而去伸手就要拉住她的腰带,忽觉身边黑影先他一步,那黑衣少年张臂揽过尚愁鸢腰身,尔后轻盈落地。
一瞬,尚愁鸢与他对视,只觉那少年一双凤眸灿若星河,眉眼上挑有种说不出来的妖娆和风流,那样的魅惑直抵人心,却不带半分女气。尚愁鸢几乎忘记了呼吸,胸膛里那颗鲜活的心脏因此而狂乱跳动,她怔怔的,整个灵魂都遗落在这个勾魂夺魄的一瞥间。
少年落地后将她放开对她眨眨眼睛,悠然一笑,然后他大声喝道:“喝火教教主功夫果然不俗,某家不是对手,告辞!”这声宛如坐地狮子吼,一下传出老远去,梅林掩映之外火把晃动,有人来了。
她望着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她浑身因为兴奋而战栗,眼角溢出泪水盈盈微光如钻。她听到那少年轻声对自己说:“我希望,看到你绽放。”
看她绽放,宛如枝头寒花拥抱更广阔天空。
看她绽放,宛如青鸟振翅穿越层层迷雾,终于抵达九天之上。
有梅香盈袖,少年纵身黑影如闪电般离去。一旁和尚亦稳稳落地,月华洒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令人看不出喜怒。
尚愁鸢望向他,露出柔和笑意,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个莹润光洁的白玉扳指优雅戴在手上,她扬脸,说道:“本宫险些被那贼人所伤,多谢圣僧出手相救。”
“好,好,好。”空尘缓缓闭上双眸,嘴边扯出一丝奇异笑容,众人已经围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想做什么都不行了。
尚愁鸢整了整发髻,转身往梅林疏影间走去,她下意识抚模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就如那个寡淡冷漠的女子常做的那样,扳指冰凉如玉,但她却感到一股灼灼暖意传遍全身。
尚愁鸢走向火把明亮之处,望向往日对她不屑一顾或是怒目而视的人们,冷然一笑,眉目间寂寞寡淡倒是跟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怎么是你,教主呢?”头前的女人已经拔出剑来了。
“教主为贼人所杀,她已经将教主之位传给我了。”尚愁鸢嘴角噙笑,不慌不忙亮出手上的白玉扳指。
众人一看惊得后退几步,月华洒下,那少女纤细手上的白玉扳指映着月辉光华万千,她们看不见尚愁鸢此刻身上点点污渍,看不清尚愁鸢脸上带着的诡秘笑容,只有扳指的光亮被无限放大,映在她们空洞洞的漆黑眸子里。
这时,人群中有一玄衣女子提剑而出,大喝一声:“定是你这下贱坯子做了手脚,教主之位怎能传给你这不知哪里来的野种!”
尚愁鸢看她,这玄衣女子正是当日比武场上的高家少女,这厮竟从惩戒室里出来了。她微笑,来得正好,杀鸡儆猴。
剑到眼前,尚愁鸢一挥白袖,刹那间高家女子手中长剑被折为两截,她还来不及露出差异表情下一秒尚愁鸢出掌击在胸口,她的身子如落叶般坠坠倒下,放大的瞳孔里映出深色天幕上的一轮冷冷明月。
“她会《溪隐心法》……”人群中不知有谁说出这么一句。
喝火教众震惊得面面相觑,只一交睫的功夫纷纷跪倒在地参拜新教主尚愁鸢。
尚愁鸢将手隐在袖子里,看着跪倒一片的女人们,悲喜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