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挤在一起,欲争先一观那刚出生的婴儿的男子们,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纷纷向前一跨,整齐简洁,将号角爷爷与女孩挡在身后。
马上之人气势虽强,但双方从容而立,战意升腾。
“清雨,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你爸爸为什么不来见我?”并未回话,号角爷爷率先向着身旁的女孩问道。
那名为清语的女孩,抬头看向号角爷爷,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她年纪虽小,却并非简单如一般少男少女那般粉雕玉琢的可爱。她的脸颊颀长,方鬓峨眉,面色如荷,发色为墨。号角爷爷低头与她对视之间,忽而感觉如同面对一个花季的智慧女子。尤其在那张清秀面容上,有着一双浩如星空的眼睛,那一瞬间闪出的光辉,忽而令号角爷爷感到一阵熟悉。“是了,那不就是自己眼中时常有的象征着智慧的光彩吗?”
“爸爸说,妈妈还需要她。”清脆的回声,把号角爷爷拉回了现实。再与清雨对视,正见到她吃吃的笑。号角爷爷抚一抚她的额头,让她快回爸爸妈妈身边去。
清雨乖巧得点点头,抱起弟弟向着深处的帐篷跑去。号角爷爷转过头,面色沉凝下来。似是太久没有回应,那统领之后,数百人分为两个梯队,各自凝为一体,向前三步,每步跨出,空气中那份压迫便更胜几分。自那梯队中间,走出十几个人来,为首一白衣人,来到那统领之前,静静看着己方的人。
“号角爷爷,通道已经挖好,女人和孩子们都准备好逃走了,若真有灭族的祸患,他们也能逃到安全的地方。请请出信物吧,部落传承绝不能落于他人。我们愿意一往无前,生死一战。”似是感受到了对方那沉凝的气势,适才端坐时开口的大汉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再不敢说些过激的言辞了。而他现在这番话却正是在场所有北原儿郎的心声。“战吧!…对!战吧!”一时之间,求战声不绝于耳。
仍在犹豫。但对方已然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铿锵声中,箭已满弓。天边本为满月,但黑云压过,月色渐熄。白衣人面沉如水,映起熊熊篙火。“放!”随着一声低喝,箭如流星,进入夜空。月被云遮,一时之间再也看不清楚。片刻,箭落如雨,篙火被箭雨射的支离破碎,只剩下了些许火星,寂静无声。统领目光微凝,看向那被箭雨肆虐过的人群。黑云渐渐飘走了,月光如瀑,又耀在这莹白的大地上。统领吃了一惊,因为那料想必定伤亡惨重的情景没有出现,那些身后铁血雄狮战无不胜的精锐部队射出的箭,竟然不能穿透面前敌人的皮袄。少数人被箭噌出血丝,但绝不会影响他们的战斗能力。白衣人微微一笑:“北原民风彪悍,更甚中原铁血雄狮。若真这么容易被剿灭了,我就不用来了。”话至此处,他面色忽然阴沉下来:“身后将士,随我冲锋!”“啪!啪!啪!”三声紧随其后。这批人本是天机帝国南征北战的精锐部队,此间虽环境特殊未曾重装出阵,但此刻步伐整齐划一,踏出这三步,便是他们多年的经验所致。冲锋趁势,三步跨出,他们的气势已然攀至巅峰。接下来,便必是毫不留情的冲锋陷阵了。
号角爷爷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觉长叹一声。身旁众人也不再说话,静等着他做决定。“我北原一族,团结互爱,与世无争。蒙上天眷顾,得北原奇禽异猛的认可,互为伙伴,守望相助。北原各类猛兽,每至战乱,因我族人而死者,不知几何。我等为人,却尚不如兽,老夫痛哉惜哉,再不敢轻易请出部落信物,唤出这大地精灵来了。”号角爷爷的声音有气无力,话至后面甚至带着几分绝望,而听了他的话,身旁众人虽有不甘,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发动那传承信物的话来了。这般低沉的声音,如同石坠清水,缓缓荡在四周,令每个人都听得清楚。白衣人一眼看去,望穿了周遭绵长的夜,看到号角老人的眼睛,嘴角终于露出一分讥讽的笑。“但是,我族虽恐伤天和,却也不甘临阵退缩。好男儿一生在世,岂可临阵退且乎!”这声音再不似那清水波纹,涓涓细流,却更甚声嘶力竭。号角爷爷一声大喝:“大难当头,纵自知不敌,也当一往无前,虽死无憾!”
白衣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沉入夜里。冥顽不灵,一个不留!然而,还未等他讲出嘴边的话,一声朗朗的笑声却从那人群后面传来。“哈哈,正当如此。我北原族人不惧天险恶兽,更不惧强敌侵扰,奋而争之,再差不过一死尔。”顺着声音望过去,一面容清俊的男人走过来,那男子身形如枪,几步走至人群前面,静静伫于哪里。
“号角爷爷,千羽回来了!”
这声音似乎蕴含着无尽的自信,又有无尽的压抑。但无论是号角老人还是周围的人听到之后,都不禁面露喜色。他们忽然不再有了视死如归的感觉,反而急切的想要一场战斗,只望酣畅的一战。
这个男人,名叫千羽。他是北原部落百年内,千年内最为惊艳的人。北原部落虽然不修奇术,但除却捕猎狩食,也有其他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法门,至于如何强身健体,全凭个人天分,或是你善骑善猎,或是你呼云唤雨,都是你生来注定的,绝不可擅学他人。这一点,北原与整个大陆的人都是一样的,例如那白衣人身后的十几人,便都是凭借上天赐下的天赋,一步步走上高位。而千羽,在这小小的部落内,便是最为杰出的战士。三天来,他一直没有机会为部落全力出手,因为他的妻子“清”自三天前便开始难产,时刻命悬于一线,他不得不时刻留守于妻子身旁,保证她可见他最后一面。所幸今日,妻子终于生下一子,且母子平安,他压抑了三天的怒意与自责终于有机会宣泄,匆匆将妻女送往秘密挖好的通道处,便来了号角爷爷身旁。
“杀!”一声大吼,白衣人身后的数百精锐再也不再忍耐,愤而冲向对方。
千羽首当其冲,冲入人群,却没有人丝毫阻他半步。所有从他身边经过的铁骑都仿若没有看到他一样,匆匆离去,离去却显得那般自然。看到此处,那名白衣人脸色凝重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北原蛮夷之处,竟然会生出这等的强。
白衣人看出千羽的不凡,他身后的十几人与那统领自然也看出了。统领“啪啦”一声跳下马来:“臣弟去拿下他!”低头自命请缨,一次跃起,他已至半空。豁而间,统领自身侧抽出一杆丈许红枪,枪指明月,自空而降。适才他所凝出的气势,杀意在这一刻,与枪凝为一体,这一枪尚未刺出,却如有万钧之力,此刻他似乎已不在是拿一杆枪,而是蓄势待发,一记魔日般的黑锤。“哈!”一声沉喝,枪借坠势,豁然而至。
千羽正在向着白衣人得方向疾奔,枪音灌耳。他竟于间不容发之间停下了,握拳,蓄力,一气呵成。
一瞬间!
一瞬间有多久?此时,在所有人看来,千羽似乎在节节攀升着自己的气势,但这只是一瞬间而已,一瞬间,可以节节攀升吗?举拳!向天!“砰”一声闷响,如同打破冰层,冲破禁锢。众人回神过来,正见到统领弹向天际,似一只中箭的大雁坠下。又过片刻,“啪!”统领落在白衣人与身后十几人面前,满面是血,生死不知!
……
十几名黑装死士看一眼眼前的统领,眼中布满了惊骇甚至畏惧。
白衣人眼眸中杀意弥漫,忘向那月下的男人。却只见到他抬头望月,传来三声狂傲的笑。“哈……哈……哈!”
“天机门下,杀光此地敌人,不留后患!”白衣人迎向千羽,同时向着身后的十几人下令道。
悄无声息…悄无声息…那十几人得到命令,如同墨汁一样融进夜里,再也寻不到踪影了。但千羽分明感觉的到,他们正在飞速的靠近战场,向着身后的族人们进发。千羽无法前去阻止,因为他感觉得到,那白衣人已经锁定了自己,稍有不慎,必遭雷霆打击。白衣人并未说话,开始蓄力,准备着一招制敌的大术。这*得千羽不得不沉凝屏气,暗自运力,他亦想迅速解决眼前的大敌,支援族内其他的人。
战场上。
数百便装铁骑冲入丘陵月复地,与固守在此处的北原人们展开交锋。北原民众多为铁臂铜躯的大汉,所以虽然人数上并不占优,仅有一百人左右,但此刻凭借个人实力,一时之间却也没有落入下风。初时那痛失两个孩子的大汉,一拳打的一名冲上来的便装铁骑吐血而退,一边喊道“还我孩儿命来!我铁羽杀光你们这群盗匪。”喊着,打着,似有用不完的力量一样。北原民众,似是被这喊声又唤醒了痛失亲人的愁苦,反而越打越凶起来。铁骑一方万万没有想到,这北原的民众竟然强悍至此。此刻北原民众使用的多是打猎时使用的骨枪骨矛,盾器也多是兽皮所制,但己方除却武器以外,他们的力量,战斗经验完全落入了下风。至此发展下去,恐怕被歼灭在此的,不会是对方而是自己了。
这时,那名为铁羽的大汉眼神一凝,迅速放弃了前面两名受伤的敌人,急退回来,同时大喝一声“小心固守,等千羽回来。!”一只白亮的匕首,豁然从黑暗中袭出,直刺向铁羽的脖颈。避!无处可避!
同一时刻,在这人墙的另几处角落里,发生了相似的一幕。那匕首如同掌中火,肩上蝶,灵动异常。生死之间发现危险的北原众人,惊骇中竟来不及抵御,或是抵御了却毫无成效。转瞬之间,那些匕首之下,已丧生不下十人。某处角落里,一人飞速的抽出那刺入对方脖颈的匕首,低声喝道:“他们的家眷不在这里,迅速清理敌人,探明人在何处,尽数捉回。”是了,这不断收割着北原人们生命的匕首的主人,就是那白衣人身后,前来增援的真正的高手。
月色又渐渐被乌云遮住了。
铁羽察觉到了哪只匕首,双目刹时间精光大作,他猛咬牙关,歪头向下,竟是瞬息间夹住了那已至皮肤的匕首,生生另其动弹不得。黑暗中手执匕首的黑衣人也不禁讶异,但这一瞬间的讶异,却忽略了铁羽丰富的战斗经验。一拳!铁羽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没有打向敌人的别处,径直向着脑袋打去。他有信心一拳击毙此人……白光!又是一道白光!黑暗中又亮出一道白光,向着铁羽下阴刺去。铁羽没有停下右手这一拳,他左手成掌,后发先至,如一只钢铁巨钳般握紧了身下这柄匕首。右拳因此稍有停息,但铁羽毫不迟疑,挥拳向前,即便拳势已破,他仍旧有信心一拳击毙面前的敌人。拳头到了,尚未接触,那面向这一拳的黑衣人鼻腔内已涌出一股血沫,他已然受伤了。铁羽有信心,击杀此人之后,被自己紧握在手中,另一柄匕首的主人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第三道白光!又是一道白光,在铁羽恍惚之间,刺进了他的后腰。腰为力之源,平日间有人稍微碰一下,人也要酸软无力,更何况是一刀!铁羽的力气忽然间近乎被抽干,但拳势依旧不变,拳至,那面前之人的脑袋如一面重鼓,砰一声带着身体飞了出去。但究竟是气力不足,那人临死之前,仍旧将手中的匕首刺入了铁羽的咽喉。铁羽咽喉间插着这柄匕首,因为血管仍旧压迫在一起,尚未开始大规模出血。他神色不变,提起一口气,力气放佛又回来几分。一脚斜踢,正中身下那柄匕首的主人,那人受巨力要倒飞出去,偏偏铁羽顺势握紧匕首乃至于那人的手。他只觉得肩膀手臂要被撕裂了一般,不禁要惊呼出声。“撕拉”一声,那人终究是倒飞了出去,原来那握着匕首的手臂,被铁羽生生撕掉了。没有追击,铁羽的巨手已握紧了身后的那只手,黑暗之中他无法判别对方究竟身在何处,顺势一拉,又将那人的手臂撕下。一声惊叫,那人反应过来,已然迟了。铁羽一拳轰出,打向那声音的来源。“砰!”对方的脑袋如西瓜般破开。可叹这一代名动帝国的强,竟无声无息死在这穷山恶水间,尸身不全!至此,铁羽脖颈上的血脉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了,在匕缝间汩汩流淌而出,血柱未至腰间,已凝固成冰。他想要再去杀掉那最后一个残肢的人,却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了。于是只有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月亮仍旧被黑云挡住,四野漆黑。他再也不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