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弯似镰刀,边缘透亮,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眸,微微睁开,望向将军府连绵的千川屋脊。
后花园湖面的水被风吹过,漾起的涟漪一袭一袭地晃向狰狞的假山,假山孔洞黑暗,明灭不定,似只野兽在潜伏着,等待无知猎物的闯入。
过于安静的将军府,反而多了一丝诡异。
阿贵敏捷如猫,轻轻一跃,屏住呼吸,身子低低地贴在屋顶上,从屋脊上看下来,李公子就在这时候闯入了后花园。
李公子到了假山旁,回头向阿贵的方向看了过来,阿贵身子埋得更低,紧紧贴在屋檐上,压住一口气,目光深深地看过去。
李公子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走上了湖面的小径,那是一排间接错开的圆石头,李公子轻快地走到了假山后面,而阿贵的视线被假山挡住了,不知道李公子正在做什么。
等待了片刻,阿贵跃下屋檐,从假山的侧面树林子跟了过去,而到了假山后面,阿贵一惊,眉头也皱了起来,假山后面空荡荡的,除了石壁,便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李公子潜入了水里?
或者根本就是察觉了阿贵,故意引阿贵去看,来个请君入瓮。
阿贵的拳头紧紧地握住了,向来干燥的手心居然出汗,沉默片刻,阿贵蒙住面,走到湖边,踩着圆石小径,往石壁走去,水里游鱼吐着泡,似察觉了,在荷叶下一摆尾,惊了逃去,圈圈涟漪向四周晃荡开去。
走到石壁前,阿贵伸手模了模,找不到机关。
“咯吱”一声,阿贵连忙翻上了假山,目光打量下来,石壁居然自己开了。
又是一个考验,进还是不进?
那门兀自敞开着,黑黢黢的洞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阿贵犹疑了一下,还是跃了下来,走到门前,才发现居然是几百阶通往幽暗深处的石阶,石阶的尽头,有一晃一晃的水光。
四周静悄悄的,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滴水声。
潜伏府中十年,根本就不知道这假山后别有洞天,会不会是个圈套?
长长出了一口气,阿贵走了进去,门却突然关住了,阿贵心跳骤然加速起来,黑暗中模索着墙壁一直往下走去,砰砰砰地心跳声和水声一样大,成了寂静里最大的喧嚣,甚至耳膜也隐隐疼了起来。
直到走到尽头,阿贵才一个闪身,躲在一侧,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顺着石壁看出去,里面是一个半陆地半水塘的石室,而陆地的一面,还套着一个小石室,小石室里,站着一个人影。
从背影来看,分明就是李公子。
阿贵眉头皱了起来,手心再次握出了汗水,李公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静静地看着前方,也不知是等待着阿贵走出来,还是根本就没有发现阿贵。
“那老头为什么非要你呢,你究竟有何神奇之处。”李公子独自琢磨着,声音从石室传了过来,阿贵听地很是清楚。
阿贵心里道:看来李公子并没有觉察,而且听他所言,他身前的东西应该就是师父要找的卷轴,得想个法子,引他开。
李公子久久地看着眼前事物,忽然身后大厅里一抹黑影闪了去,发出了声音。
“谁。”李公子质问一声,转了过来,未及落眼,踏脚便往石阶出追来,奔到石阶前,黑黝黝的石阶尽头,似有个人影正慌张奔去,石门应声打开。
李公子提步便追,一阵昏乱的脚步声后,李公子追出了假山。
然而一追出假山,踏过圆石小径,他余光看着石壁,眼里忽然露出一抹笑来,低低道:“早知道就是你,偷偷模模翻过我的书房,这次,能不能走掉就看你是否聪明了,要是困死在这里,那只能怪你不走运。”
石门关闭后,黑暗之中,石阶上部,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双手横在两侧墙壁上,轻易地骗过了李公子,阿贵微微一沉,落了下来,脚踩在石阶上,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阿贵顺着石阶走了下去,这次比上次走得宽心,转过尽头的石壁,便到了大厅里,阿贵看着小石室那物体发出的光,呼吸一窒,心跳加速起来。
他缓缓走向那物体,岩洞的水滴落在了身上都没有察觉,到了跟前,居然再迈不出一步,阿贵目光深深地看着那卷轴,像是定住了,而那卷轴也似在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一息一息的光在里面跳动着,仿佛沉睡了千年,突然醒了过来,清凉的光洒在阿贵身畔,似温柔的女子,伸出手,轻轻地抚模。
阿贵眼里也觉冰凉冰凉的。
那感觉就像是——这光,仿佛许久许久以前,就曾见过,而这次,不过是为了重逢。
那上面轻轻地浮着八个字,像是淡淡的烟袅袅停着,阿贵呼吸一窒,盯着那八个字,瞳孔都变大了,那八个字倒影在他眼帘深处,狂热涌来,似火一般灼烧起来。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阿贵走了过去,缓缓伸出手去,喉咙一动,吞咽了一口涌上来的口水。
当手掌覆盖在卷轴上时,卷轴似觉察到了什么,光亮陡然大增,充沛而不可挡的能量汹涌澎湃,从手掌灌进,沿着手臂,直冲进了胸口,阿贵的手一颤,却握的更紧,伴随着更大一股力量的涌来,阿贵心跳剧烈地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脸sè变得极其苍白,那股力量似乎将血液也给吸走了。
而这一股力量侵袭过后,卷轴的光亮终于温柔下来,淡淡地笼罩着,阿贵抚着胸口,渐渐缓和下来,他看着手中如呼吸般跳动的光亮,心里忽然涌过一个念头——这东西是活的吗?
“咯吱”一声,石壁的门再次打开,声音折叠了好几次,传到石室里已经弱不可闻,但阿贵还是听到了,石室内无处可躲,石阶处必然露出马脚,他瞳孔皱缩,看了一眼碧水池塘,里面有几条金鱼在游动着,幽幽的水草似在底下晃动着。
为什么会有金鱼呢?
石阶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贵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砰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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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从未像此刻这么清冷过。
照到客栈的桌子上,仿佛连削苹果的刀子也露出了寒意。
似变成了一把杀人的刀子。
小七放下苹果,刀子把苹果皮削断了,小七秀美一蹙,叹息道:“又失败了。”
呆瓜震天雷的鼾声传来,反而让夜变得更加的冷清。
这样清冷的月光,配上这样孤单的自己。
小七走到窗前,深深地看了出去,夜sè凄冷,寒月如刀,小七反而想起那天的夜,星光温柔地如喝醉了一般,那天她也的确喝醉了,无数的萤火虫从漆黑的巷子里、院子里、植被里浮了出来,溢满了一空,像是把银河搬到了身畔,而自己,忽然就变成了那美丽的织女。
七月七ri断桥相会,无数喜鹊搭成长桥,横跨过银河,织女所看到的场景,想必也是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吧。
小七托着腮,似乎呆住了,良久,却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大胡子一定是讨厌我了。”
她想到这里,便觉得夜sè更不能承受,便关了窗户,走回到桌子,拿起另一个苹果,削了起来,红sè的烛火将她雪白的脸颊照的通红,如同凤冠霞帔等待着新郎官到来的羞涩新娘,这样的年纪,这样的chun天,哪个少女会一脑子别的事呢?
苹果皮一圈圈地削开,如一条长龙从果实上剥落,小七眼里又露出喜sè来——马上就一半了,要加油呀。
“砰砰”窗子忽然被弹了两下。
小七一窒,苹果皮又削断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小七满眼怒意地往窗户看去,一个身影在窗户口静悄悄站着,似在等着小七,月光照下来,恰好烘托出整个轮廓。
小七眉头微蹙,纳闷究竟什么人,她走了过去,手中的水果刀却忘了放下,推开窗户,那影子到了对面的屋檐上。
小七目光追了过去,看到那夜行衣的人,眼帘里的愤怒忽然被喜sè代替,那人带了一个铁制的面具,模样正是大胡子曾带过的。
“是你吗?大胡子。”小七高兴地跳起来,手中挥舞着水果刀,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大章鱼。
那面具下眼睛看了小七一眼,忽然掠开,飞上了另一个屋檐。
“喂,大胡子,你去哪里?”小七喊着,已然从窗户里跃了出来,飞上了屋檐,清冷月光下,千川屋脊耸立,似没有尽头,分外壮观,夜行人在前面奔跑,小七在后面兴奋地举着水果刀追,不管谁看见了,都会以为这是江湖之中的仇杀。
而前面的夜行人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窒,目光之中满是震惊,脚下步伐更快。
小七却追地更加卖力,兴高采烈,活像一只扑来的饿狼。
这一追一逃,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忽然多了一份喜庆的意味,仿佛连吹来的风里,都带着浓厚的花香。
一袭一袭,迷得人要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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