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王建国用商量的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王鹤商量。
“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有什么事你看好就自己作决定吧!”王鹤边吃饭边说,今天老师布置不少作业,吃完饭后他还得去一条一条地消灭它们。
“不行,我们家也要讲民主嘛!再说,我们也说过以朋友相待的。不然,我岂不成了独裁者?”王鹤觉得有时候父亲也还是挺幽默的。
王鹤想了想,说:“那你说吧!有什么大事儿,咱们爷儿俩一起作决定,没有爬不过去的山,没有淌不过去的河,只要不影响我学习,我都支持你!”
父亲王建国却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家里可能要添个人,是楼下的林阿姨给我划拉的……”
听着王鹤禁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林阿姨是许影的母亲,而且这件事许影也已经向他泄密了。
父亲继搂说:“其实我倒没什么,这么大半辈子也算过来了。主要是你还太小了,从小也没有得到过母爱。你看咱们爷俩这个家,你自己也说过像猪窝。咱们男人不会持家啊!所以……”父亲急着向王鹤解释。“所以我得听你的意见,毕竟这样一来,我们的生活都会有所改变的。”末了,父亲还担心地说了一句:“要是实在不行,也就算了,咱们爷儿俩自己过。”
“别。”王鹤急忙止住父亲,“你的终身大事我还是挺关心的,我支持你,不论她是谁,在不影响咱爷儿俩感情的情况下,你看好就决定吧!”
“真的,那你可要帮我把把关。”父亲兴奋地说。
“这个就算了吧!你自个儿的事自己定。再说我的标准可能和你的不样,我瞎掺和什么?”
“这个不是你乐意去不去的事,是一定得去的。说是咱们检阅人家,反过来也是人家检阅咱们啊!不然,想到以后要生活在一起,现在连面都还没见上,谁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你老爸啊!”
“那么,你们的好了?”
“早就约好了,就明天晚上,在福满楼烤鸭店,就是你们学校旁边的那家,咱们见见面,撮一顿,就算是认识了。对了,明儿放学你就直接过去了吧!六点整,记住了。”
王鹤心想,真操蛋!在学校附近,要是被老师和同学们知道我跟老爸去相亲,不笑掉了牙齿才怪呢!王鹤问:“都谁去啊!”
“没别的,就咱爷儿俩和对方。你林阿姨介绍完就走人了。”父亲心情不错,看来这事他是认真了,而且早在此之前已经做了大量工作,有一些眉目了。
可是这么大的事儿,王鹤竟连个梦也没做,啃完那些作业,倒头便一觉睡到天亮了。也许是啃那些题目太累了吧!可奇怪的是,第二天他依然能平静如常地去上课,和同学们打打闹闹,似乎不曾想到过自己的生活从此将有很大的改变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放学,王鹤和同学们都说了一声“bye-bye”,目送他们远去以后才悄悄推着自行车朝“福满楼”过去。可是越怕鬼越见鬼,就在“福满楼”的门前,王鹤碰到了冷面的班主任。班主任穿戴一新地站在那儿,脸上好像刚抹了一层淡妆,头发梳理得齐齐整整的,肯走是到美容店去焗过油了。她右扯一下衣角,左拢一下发梢,好像怕什么地方出错似的。王鹤心想:她不是要在“福满楼”跟人吃饭吧?要是呆会儿见我和老爸跟人家在谈话什么的,岂不……好在王鹤刚想着这些破事儿的时候,他看见班主任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就匆匆地走了。
王鹤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老爸怎么还没有来?时间该差不多了吧!男人嘛,约会总是要赶点时间的。
可是过了不多久,王鹤的眼睛又发直了:他看见班主任换了一套鲜艳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福满楼”的大门口了。王鹤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后来他的预感终于被证实了。可能是班主任如此那般地换了三四次衣服以后,老爸终于来了,是林阿姨陪着老爸来的。老爸也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含糊。要是在平时,王鹤可能要夸上几句了,可是现在不行。他看见老爸走过来,并不先招呼自己,而是向班主任挥手。那时王鹤就在自己心里喊道:“完了。”
接下来是更为尴尬的一幕,林阿姨走了以后,老爸把王鹤介绍给班主任:“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孩子,叫……”
“王鹤。”班主任说,“不用介绍了,他是我们班的学生。”
王鹤和父亲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种责怪对方不事先“通知”的样子。从那时起,王鹤的脑子就懵了。平时伶牙利齿的口舌也麻木了起来。直到吃完饭,王鹤都不怎么听老爸和班主任都谈了些什么,偶尔听到几句的,倒似乎不是相亲,而是班主任和家长在谈论孩子的成长和学习情况。
“王鹤这孩子是挺聪明的,就是不太用功,太好玩,以后你可要多督促他学习。不要玩得太疯了,都是中学生了,哪还能像在小学的时候整天玩?”班主任说。
“是,老师操心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监督他,配合学校、老师的工作……”
你们老扯我干嘛?谈你们自个儿的事。王鹤心里这么说。没戏,肯定没戏了,他想。他觉得对不起父亲,有点同情老爸。毕竟老爸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了,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还让自己给毁了。王鹤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班主任不喜欢自己,一直以来班主任都对王鹤这个学生不怎么的,何况要做她的“儿子”呢!
那天晚上回来以后父亲没再说什么话,王鹤也没说什么话,老爸喝了点酒,回到家便睡觉去了,王鹤则赶紧跑到厨房去自己下了一大碗面条,他在“福满楼”吃不饱。
正如王鹤预想的那样,最后老爸和班主任的事儿就那么不了了之了。他们都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他还是班主任的学生,他和老爸还是两个人一起过。
不知怎么的,王鹤跟他老爸去相亲的事在班上传开了,虽然同学们不知道这件事会牵连到班主任“冷面孔”,但是对王鹤一直指指点点,直到“冷面孔”阴着脸庞把那些“播风机”狠狠地批了一通,才算把“事情”平息下去。其实,王鹤才不在乎同学们的议论呢!相反,他觉得父亲是该有个伴儿了,这种事自己也有责任,应该积极一些。王鹤这么想着,还当真付诸行动了,他老是四处打探消息,替父亲寻找那个重要的另一半,就差还没在报纸杂志上登“征婚启事”了。
大胖子龙海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玉鹤说:“你怎么像个拉皮条似的?干脆,你去开个婚姻介她所得了。”
王鹤当胸给了龙海生一拳,说道:“去死吧你,我老爸养了我这么多年,他的事我这做儿子的不过问、帮帮他张罗,谁帮他呀?咱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那你也不能瞎张罗啊!”龙海生说。
“我怎么瞎张罗了?”王鹤不明白地问。
“你看看你,要不我为什么要说你呢?我看你是心太急了,比你老爸还心急……你想找也得找个好一点的,别委屈了你老爸,你自个儿就更不能屈就了。”
“唉!”王鹤长叹一声,“咱老爸就那个水平,标准随说太低了不行,太高了咱们也攀不起啊!算了吧,一切都是缘,碰上就将就了吧!”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大胖子龙海生也跟着用叹气的语气说道,“告诉件,我有个姑姑到现在也还一直单身……”
龙海生还没有说完,便又挨了王鹤重重的一击,幸好他肉多皮厚,王鹤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构不成什么威胁。王鹤大叫:“你怎么不早说?这真是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什么时候约出来见一见?”
“可是你老爸……”龙海生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顾虑。
“没事,我老爸这边我敢打保票——我看好了他不会有异议的,这事儿我全包了。咱们先不让他知道,让你姑姑先过过我这一关。”王鹤说。
“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怕你们自卑,我姑姑刚从美国读完博士回来,是单身贵族。”龙海生说,“还有,就是老爱喝苦咖啡……”
“先别管那么多,见一见再说。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对了,先得月!”王鹤竟然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龙海生定了定神,盯着王鹤足足有十秒钟,然后才说:“咱们又不是大人,我看不必另约我姑姑出来了。你到我家去玩玩儿,顺便考察考察……就这个星期天,怎么样?”
“耶!”王鹤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拥住了龙海生,没想到龙海生站着不动,王鹤反而让自己在龙海生身上吊了起来。
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用心良苦的计划很快就破产了。那天,王鹤和龙海生约上了许影、郎淼淼以及马悦在学校大门口相会,然后准备一起到大胖子龙海生家“玩玩儿”去。等到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正要出发的时候,却遇上了极为尴尬的一幕:在教师宿舍楼的第一层楼梯口,班主任“冷面孔”正用自行车驮着一只大煤气罐停在那儿。王鹤他们知道,班主任住的是八楼,而偏偏这栋教师宿舍楼是没有电梯的,班主任能扛着这么大的煤气罐爬上八楼吗?正在这几位疑惑着,要跑过去帮班主任把煤气罐抬上楼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已经快步跑了过去,提起煤气罐往肩上一扛就钻进黑乎乎的楼梯口了……
中年男子是王鹤的父亲王建国。
龙海生、许影、郎淼淼和马悦在那一瞬间都惊呆了,王鹤也呆住了,他更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