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世颖二十多岁年纪,做事机警,行动敏捷,说话干脆,操一口镇雄口音,皮肤有点黝黑,看样子是个彝族姑娘,还未结婚。庚庆长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红军干部,果然不同一般女子!阚世颖带着庚庆长东转西转,然后走进了山里,拣起地上两支交叉的树枝。庚庆长知道那是红军游击队的暗记,看到这个东西,就知道有红军的队伍在附近活动。山路越来越陡,过了几道岗哨,两人来到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庄里。阚世颖带着庚庆长来到一间土墙房前,敲了敲门。一个十八九岁腰插手枪的小青年轻轻地开了门,看见是阚世颖,连忙让了进去。此时一个肩跨双枪,身材不高但却很有精神的三十多岁的精瘦男人正坐在桌旁的火炉边埋头看地图,听见有人走了进来,抬头看了看庚庆长,问:“你找谁?”庚庆长连忙说:“我找小开。”
原来那小个子男人正是边纵和特委领导余泽鸿。余泽鸿笑笑,说:“我就是小开。”然后对阚世颖说:“他肯定饿了,你去给他弄点吃的来。”阚世颖转身离去,庚庆长连忙把杨杰交给他的信拿了出来,交给了余泽鸿。很快阚世颖就给他端来了饭菜,庚庆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余泽鸿看完信后,就像久别的亲人一样对庚庆长问寒问暖,那种感人的革命情谊,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直让刚刚参加革命不久的庚庆长感到温暖如春。庚庆长见余泽鸿这位曾经担任过中央书记处秘书的首长,其风度与谈吐果然不同凡响,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很希望得到他的教诲。可是,革命工作不容迟缓,第二天,他又要返回毕节复命。临别时,余泽鸿写了回信交给庚庆长,并送了他一件白衬衣,让那年轻的红军女干部帮他把信缝在衬衣上,叫他穿在夹层里,说:“小同志,革命斗争是残酷的,我们的敌人也很狡猾,所以你在路上千万要提高警惕,要和敌人斗智斗勇,千万不要将信件落入敌人之手。”庚庆长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如果连一封信都保不住,那也枉自白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
庚庆长没有继续卖酒药收****,而是化装成一个到毕节背盐巴的背夫。庚庆长背着一个盐架子,匆匆地离开了瓢儿井,往毕节方向赶去,恨不得一步就回到毕节城中,顺利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天空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寒风就象刀子一样直割人的脸,但庚庆长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雪花下了一个上午就停了下来,地上没有多少积雪,远处的高山上却早已雪白一片,高高的悬崖上,挂满了百丈冰凌,道路也变得泥泞起来。
庚庆长匆匆地赶着路,边走边吃干粮。可是刚刚进入毕节县境,就碰上了一队奉命前去围剿席大明部的保安团队伍。见有部队行动,人们都害怕打火线,纷纷关门闭户,路上行人也藏了起来。庚庆长躲避不及,被几个当兵的抓住了,搜出了手枪,带到了他们中队长的面前。这个保安团的中队长敲着康庆长的手枪,半眯着眼睛,严厉地说:“兄弟,明人不要说暗话,背盐巴的背夫也会有这个?有了这家伙的人还会去背盐巴?说,你是什么人!”康庆长头次碰到这种情况,心里十分紧张,看了看那中队长,心虚地说:“我在路上拣的。”几支枪突然对准了他,保安团的中队长冷笑道:“小私儿你还不老实,拣得凶再拣一支给老子看!”说着便狠狠地给了庚庆长两个巴掌,鲜血顺着他的口角流了出来。庚庆长抹了抹口角的血,白了那中队长一眼。那中队长说:“小私儿你还敢白老子!”说着又狠狠地一脚踢了过来。庚庆长被刚才的那两巴掌激怒了,顺手一个海底捞月,抓住了那中队长踢过来的脚,猛地一扔,扔进了路边的一条干沟里,庚庆长的手枪也掉进了沟里。庚庆长跟着飞身跳进沟中,拣起自己的手枪。那中队长似乎手被摔伤了,去拔枪却拔不出来,庚庆长“嘿嘿”冷笑着,顺手下了他插在腰上的枪,然后将他一把抓了过来,用手枪抵着他的脑袋说:“狗日的,老子现在就拣给你看!”此时,那一百多个保安团的士兵们一齐站在沟坎上,把枪瞄准了庚庆长。庚庆长拖着那中队长说:“叫你的手下放下枪,不然老子就打死你。”那中队长连忙说:“弟兄们,把枪放下,不要乱来。”保安团的士兵们迟疑着放下了枪,庚庆长押着摔伤了的中队长慢慢地从沟里往下退。有两个士兵刚举起枪,被庚庆长接连两枪撂倒在地。其他士兵呆立原地,不敢再动。那中队长撇撇嘴说:“你他妈的枪法不错嘛。”庚庆长用枪顶着他的脑袋说:“少废话,快走!不是老子吹牛,单打独斗再加你十个,也不是对手!”于是便押着他快速地沿着干沟往下退,保安团的士兵们依旧不敢追来。大约退了里把地,庚庆长才放了那保安团的中队长,沿着干沟匆匆而去。
原来这保安团的中队长叫李长明,是邓止戈在黔军犹禹九部当参谋时发展的地下党员,从黔军中退出来后拉起了一支百把人的队伍,后被收编为保四团的一个独立中队。看着康庆长走远了,李长明才吁了口气,一跛一拐地朝自己的队伍走去。
毕节地区行政公署里,国民党专员莫雄接连接到席大明部不但占领了纳雍的大、小兔场,还攻打大定县城、袭击瓢儿井的消息,心里焦躁不安,在办公室里跺来跺去,心中苦无良策。打仗,无非是劳民伤财,牺牲生命而已,也是天下百姓最不愿意的事情,但有些仗却不得不打,因为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是推动人类进步、解决社会矛盾的最直接的手段,当对立的双方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武力解决是最有效的方法。明清两朝,大定就是整个黔西北的行政中心,大定府衙门的所在地;现在毕节又是地区行署所在地,毕节和大定告急,就动摇了他在毕节地区的政治地位,他能不急吗?有时候,战争不打,就会失去一切,包括信仰、理想、前途、事业甚至生命。莫雄虽然身为国民党的专员,但对国民党的政治主张,特别是蒋介石对日本侵略军实行的不抵抗政策很是反感,在一定程度上,他还是很赞同共产党的主张也很同情革命的,曾经帮过共产党的忙,但一向比较优柔寡断的他却不敢表露出来。特别是在那种乱世,政治地位决定了一个政府官员的一切,就算不愿打仗,他也不想失去手中的权力,也不想毕节和大定这两座黔西北重镇窝窝囊囊的丢在自己的手里。毕节和大定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诸葛亮七擒孟获,清初吴三桂兵剿水西,这里就是主战场。通过反复的思考后,莫雄还是下了决定,于是连夜召集会议,调集全地区九个县的保安大队、地方团防和保安四团、五团、十二团、十三团以及国民党驻毕节的军队共两万余人进行围剿席大明。此后的十多天里,两军在杨家湾一带相持打了好几场恶仗,互有伤亡。敌人人多势众,装备比较精良,来势十分凶猛,席大明感到压力很大,便派人带信给邓止戈,请他出谋退敌。席大明在信中说得很诚恳,表明了他的政治立场和革命到底的决心,请求组织上进行支援。但此时的邓止戈,由于手里没兵,只好安慰他说:“我已派人到川边联系,准备把余泽鸿的部队调来进行掩护,阻击敌人,你部即可月兑身。”于是在等待援助中,席大明继续和莫雄较量着。
再说庚庆长逃离李长明中队后,盐架子没有了,背夫扮不成了,也不敢走大路了,于是从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回到了毕节,见到了邓止戈和杨杰,交了带回的信,完成了首次组织交给的联络任务。邓止戈看了余泽鸿的信,知道这个时候黔北游击队已经失败了,只剩下川滇黔边红军游击纵队还在继续活动。余泽鸿在信中说,他们刚被敌人打败,队伍疲惫不堪,力量不足,加之川军不断围剿,部队分成三路突围,情况十分紧急。邓止戈一方面担心席大明能否顶得住莫雄的进攻,另一方面更担心余泽鸿部的安危,于是一边关注莫雄与席大明的战况,四处联系其他游击队,一边想继续与余泽鸿进行联系。
邓止戈又写了一封信,说:余兄,生意要集中起来做,本钱分散后很不利。意思是建议余泽鸿同志集中兵力突围比分兵突围好。信写好后,邓止戈又叫杨杰找来了庚庆长,拿出一百个大洋对他说:“我知道你家里有老父老母,为了不让家里担心,你先把这些钱带回家去补贴家用,然后赶快回来,组织上还有新的任务要你去做。”庚庆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心里很激动,不敢要,于是说:“我家里是有点困难,但也不能拿这么多钱回去。”邓止戈说:“这钱是组织上的,你出来做革命工作,也不能丢下父母不管,你把钱带回去,好让父母安心,你也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了。”庚庆长知道搞地下工作比和敌人明枪明炮的打仗还要艰难,还要危险,自己投身了革命,虽然生死已经置之度外,但对父母还是比较挂心的,于是收下了钱,匆匆往与云南镇雄交界处的家里赶去。一路上只见一队队的国民党正规军和保安团的队伍迂回行军,就知道席大明的处境的确很艰难。庚庆长的父母见他带回了这么多钱,以为他要么参加了土匪,要么和别人贩卖大烟,于是不肯收下,骂道:“死小娃,扶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帮你找了师父学了七八年的武艺,正当事情不做,要去做那个砍脑壳的买卖,这是脏钱,老子不要!”庚庆长见解释不清楚,便把钱放在床上,匆匆地赶回了毕节城里。
邓止戈见庚庆长回来了,便把信交给他,说:“你再出去,想方设法找到边纵,亲自把这封信交给余泽鸿同志。”第二天早上,庚庆长又在冬风里出发了,直奔瓢儿井而去,可是部队却已经转移了。庚庆长一路打听着部队的消息,经过艰难险阻,长途跋涉,赶到了金沙的打鼓兴场,但还是晚了一步,部队又转移了。后来到了与遵义地区交界的白腊坎,终于找到了余泽鸿同志,只见余泽鸿带着几十个战士天天打仗、行踪飘忽,战士们一个个疲惫不堪。根据余泽鸿的介绍,他更详知了边纵的情况:刘复初和余泽鸿都只带了几十个人打游击,相互钳制尾追之敌,处于孤军作战的地步,处境十分艰难。余泽鸿看了邓止戈的信后,对庚庆长说:“回去给你们大哥讲,我们穷困了,本钱已经很少了。”庚庆长把这个消息带了回来,邓止戈更是忧心不下。过了两天,邓止戈又叫杨杰找来了庚庆长,对他说:“你还要去看看他们,明天就去。”这样,庚庆长又上路了,走白腊、到遵义、返金沙,又往遵义……,四处奔波,却接连扑空。东奔西走,连续数月,也没有找到余部。庚庆长最后身无半文,只好讨饭返回毕节。此时已经是1936年的春天,红二、六军团早已开进毕节,开展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革命活动,组织了近五十支红军游击队、扩编了五千多名新红军、组建了贵州抗日救国军后,又奉命西进北上,继续长征。庚庆长与邓止戈和杨杰也从此失去了联系。
3孙云妮巧解重围
庚庆长走后,席大明又派人来找邓止戈求援。邓止戈一时之间无法召集部队,虽然范敬章部已经联系上了,但他们此时与赵文海部已经失去了联系,正遭到陇承尧数千人马的围剿,处境也很艰难。接到邓止戈的信后,为了表示服从组织领导和救援兄弟部队,范敬章也只好派陆光强带领一个一百多人的小部队前去增援。陆光强骑着一匹缴来的大白马,依然戴着那顶羊毡帽,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马刀,挥着双抢,指挥队伍,杀出重围,准备赶往毕节和赫章交界处支援席大明部。可是当这支小部队正在火速行进中的时候,却遭遇了从镇雄赶来参加围剿范敬章的张于夫尖刀连。两军一交上火,战斗便打得非常激烈。张于夫也不愧是镇雄的“四大英雄”之一和陇承尧部的“八大金刚”之首,带出来的部队非同一般,以一个连对付陆光强的部队,陆光强就感到了有些压力,正准备指挥战士们往枪声最少的西北方向撤退,但张于夫的后续部队已经赶到。此时的张于夫部由于发展很快,已经被编成镇雄独立营的直属大队,有四个连的编制五六百人枪,并且装备精良,手下“八小金刚”个个骁勇善战。陆光强虽然神勇,举着双抢连连射击,敌人纷纷倒下,但毕竟兵力实在悬殊太大,未及撤退,敌人的包围圈已经形成。
张于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披着黑色披风,配着中校军衔,春风得意地指挥着部队行进在寒冷的冬风里。陇承尧已经帮他在龙云面前说好了,只要他能拉起一千人,就给他一个补充团的编制,封他做个团长。想起不久的将来就要当团长了,由原来的“八大金刚”之首变成一枝独秀,张于夫心里充满着莫名的兴奋,感到前程无量。如果真的做了团长,那离做旅长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按国民党的规矩,有的旅长就可以授予少将军衔,如果当上师长就是货真价实的将军了,那时侯收服其他还在做连长的“七大金刚”易如反手,取代陇老鸭、成为云南“东北侯”就指日可待了。正在美好的憧憬着,突然听到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从后面赶了过来。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大路上赶超我的部队!张于夫正要发火,只见一行十多匹骡马从后面匆匆地赶了来,为首的竟然是骑着大骡子的孙云妮!看到这个清纯靓丽、英姿飒爽、让自己朝思暮想、神魂颠倒的梦中****,张于夫所有关于将军关于“东北侯”关于美好前程的憧憬都变得毫无意义。是啊,连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搞不到手,还想做什么将军,做什么“东北侯”!
“孙大小姐,是你呀?”张于夫连忙热情地打招呼,心里却想:“老婆,你去哪里?怎么不先跟我打个招呼,好让我派兵护送呀!”孙云妮嫣然一笑,收住马缰,放慢了速度,说:“我还以为是谁在行军呢,原来是张大队长张大英雄的部队。”的确,此时张于夫部的行军队列,已经有了相当的气势。张于夫哈哈一笑,说:“孙大小姐你看,我张于夫应该是今非夕比了吧?不过,这都是孙县长的栽培。”心里却说:“我很快就要当团长当旅长了,区区一个县长我还看不起哩,老婆,你就等着当将军夫人吧。”孙云妮又笑着说:“张大英雄,你要抓的人抓到了没有?”这句话正戳痛了张于夫的痛处!前次织好了天罗地网,自己亲自出马,一百多人的精锐部队居然把一个共产党的游击队头目搞丢了,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不说,还被陇老鸭训斥了一顿,白白被其他“七大金刚”笑话了一场,直到现在还抬不起头来,于是尴尬地笑道:“人家可是‘四大英雄’中的状元,怎么那么容易就抓住了?”心里却说:“妈的,老子要连你一起抓住!”孙云妮说:“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强,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不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该放就放,才能开心洒月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