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想到,不对呀,这些老兵穿的是旧制军服,还是破破烂烂的。现在哪还有这样的土布军装?我在老照片上看到这些军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好像还是红军过草地时候的事!天啊,这儿怎么会有当年的老兵?这些老兵怎么又如此怪异?
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
我还在想,猴子低喝一声:“快他娘的跑!”
他撒腿就往后跑。
我哪还来得及想,撒开两条腿就跟在他**后面一路狂跑。当时也顾不上什么沼泽不沼泽了,朝着河边就跑,一路上就觉得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几次都踩在了泥沼里。好在我跑得太快,脚在地上落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陷到泥里就拔了出来。我好几次被草根绊倒,摔得嘴巴里吃进了好多泥,都顾不上抠出来。
虽然一路上险情不断,但好在我们福大命大,没有踩在泥泡子里。跑了很久,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再跑下去,估计还没被那些人吓死,先被自己给累死了。我忙叫住猴子,让他赶紧停下来,先歇一会儿再说。
猴子也累得够呛,蹲在那里,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吸气。
猴子往后边看了几回,确定那些东西没有跟上来,我们两个才松了一口气。
这深更半夜的,身后又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我心里乱糟糟的,想问问猴子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忍了忍,还是没问。我想这事情猴子八成也不知道,别两个人越说越害怕,到时候连觉都不敢睡了。
于是,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猴子:“怎么办?”
猴子想了想,说:“那边肯定不能回去了,先在这边凑合一晚上吧。先生堆火,别遇上蛇。”
我们划拉了一些干芦苇,在水边生起了一堆火,火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草原昼夜温差很大,太阳一落山,温度就嗖嗖往下降,我们两人紧紧偎依在火堆旁。风呼呼刮着,刮得火苗乱蹿,点点火星儿飘散在风里。
我想着刚才的一幕,头皮都发麻,像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我使劲儿挠着头皮,忍不住问猴子:“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猴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不断跳动的火苗,想了想,说:“好像是……人……”
我说:“什么叫‘好像’?!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看着,那些人像当兵的?你说,会不会是当年长征掉队的老兵?”
猴子摇摇头,说:“长征都过去几十年了,哪还有老兵?就算有,难道几十年了,他们还没从草地里走出去?!老白,我跟你说,别管他们以前是什么,现在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了!咱们要遇不到它们是最好,下次遇到了,一准儿要拼命!”
我听他说得严肃,结结巴巴地问他:“猴子,你刚才是不是看清他们的模样了?”
猴子也有些拿不准:“我当时是想看看他们的脸,别真是自己人,那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谁知道,我在那里看了半天才发现,他们军帽底下光秃秃的,根本没有脸!”
“没有脸?”我吃惊了,这人脸长成什么怪样子,甚至烂成一堆烂肉都能接受,但是怎么可能啥都没有?
猴子点点头,有些恐惧地说:“军帽底下黑洞洞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反正看起来就是个黑窟窿。”
我也浑身直冒冷气。这军帽下什么都没有,难道是鬼魂在顶着一身旧军装走动不成?
想起那几个人那样古怪的走路姿态,我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又朝来时的路看了看,生怕它们再追过来。
猴子说:“我听人说,有的人死后尸体不烂,还能来回走,这就叫魃,得请道士拔魃才能拔掉!”
要是以往,我听了猴子这话,一准儿要笑话他。这时候真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反而没了主意,着急地说:“这他娘的荒郊野外,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去哪儿请道士呢?”
猴子苦笑着:“别说没有,就算是有,也在破四旧时给关在牛棚里了。”我也苦笑几声,好歹缓过来一口气,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刚好一些,谁知道猴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我恢复平静的心彻底打入了冷宫。
猴子支支吾吾地,最后说:“老白,那几个人和那时你遇到的那个……一样……”
我一愣,浑身的寒毛一下子全竖起来了,忍不住叫起来:“啊,我刚才遇到的就是这个?”
猴子半天没说话,最后幽幽地说:“老白,恐怕咱们这次真遇上不干净的东西啦。我在想……”他支支吾吾地说,“你刚才是不是招上什么东西了?”
我大怒:“放你娘的屁!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子怕个屁!”硬撑着吼了几声,虚张声势,自己都觉得假得可笑,说了几句就不说了,在那儿想着对策。
当时的气氛压抑极了,我和猴子脸色煞白,谁都没有说话,都在拼命压制着心里的恐慌。死人这东西,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但是死人复活,还能歪歪扭扭地在地上走,那可真是一件诡异至极的怪事了。
我想起金丝眼镜当时说草原上有鬼时的表情,难道他说的“鬼”,就是指的这些吗?
远处,空荡荡的草原上弥漫开了一层惨白的迷雾。雾气凄迷,向四下里飘散开来,后来竟然逐渐在草原上堆起了一堵厚重的白墙,向着我们缓缓飘移过来。
我说:“坏了,猴子,这是不是宋姨说的吃人的雾?”
猴子也有些吃不准,拉着我往后退,说不管怎么样,先避开这些白雾再说。
雾气越来越大,铺天盖地洒下来。这么浓的雾,仿佛是突然从地底下渗出来的一样,阴冷潮湿,古里古怪,像一堵墙一样,从后面渐渐朝我们推移过来。
宋姨当时告诫过我们,人可能会在雾中消失。我们自然不敢以身试法,赶紧捡了火把照着路,不停地往后撤。
雾气很快涌了过来,我在前面举着火把带路,猴子跟着我。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跌了一跤。雾气一下子蹿上来,把猴子给淹没了。
我一下子急了,擎着火把就大叫着冲了过去。没想到雾气一下子散开了,围绕在我们身边,不停地打着旋,但是并没有淹过来。
我问猴子:“喂,你没事吧?”
猴子叫道:“老白,你快跑,这白雾里有东西蜇人!”
我不管什么蜇人不蜇人的,伸手就拉他,拉了一下又一下。猴子这才站起来,说道:“咦,白雾怎么退下去了?”
我看了看,原本淹没了猴子的白雾真的退了下去,我们周围一点儿雾气也没有了。我左右看看,浓厚的白雾还在不远处,而且越来越厚。用火把照了照,那雾就像是一堵厚厚的白墙,连火光都透不过去。
我说:“他娘的,我终于知道草原上为啥没生命了!”
猴子说:“为什么?”
我说:“都他娘的被这些白雾给吃掉了!”
猴子说:“不对,我刚才被裹进白雾里,白雾里有什么东西不停地蜇我,现在怎么没有了?”
我照了照,猴子脖子上、胳膊上通红一片,仔细看看,都是一个个细小的疙瘩,像是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疹子。我不由得暗暗咂舌,猴子刚才被裹进白雾里,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身上就被蜇了那么多疙瘩。要是有人被困进去一会儿,还真可能被白雾给“吃”掉,从而消失。
不过,这些白雾为什么突然不敢靠近我们了呢?
猴子叫道:“火把,这白雾怕火把!”
我一拍脑袋,对呀,这白雾阴冷阴冷的,应该怕火才对!
我小心试了试,举着火把试探着朝白雾猛一靠近。白雾像触电一般急退,浓雾中一下子空出一条路来。
我和猴子大喜,一路挥舞着火把,终于杀出一条通道,逃到了白雾外面。
虽然我们顺利从白雾的包围圈中突围出来,但白雾却很古怪,既不很快扑过来,也不停止,像有意识一样,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
我跟猴子不停地往后退,想想就心里一阵火——他娘的两个大活人,今天竟然被白雾赶着跑,说出去真是没脸见人了!
猴子退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大变,说道:“妈的,这白雾不对!”
我说:“太他娘的不对了,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雾还会追人的!”
猴子死死盯住白雾,说:“老白,咱们分头走,看看会怎么样?”
我答应一声,我俩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走,也想看看这白雾怎么办,难不成还会分头捉拿我们?
真是邪了门了,原本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我们的白雾城墙,竟然分出了一面墙,朝着猴子那边压了过去。
猴子也愣住了:“这些白雾难道真的有意识?”
我骂道:“这也太邪门了吧!难道这白雾成精了,想把咱们赶到敌人的埋伏圈里?”
猴子也面色凝重,说:“老白,我怀疑这白雾是要赶咱们去什么地方。”
我说:“他娘的,它想赶咱们去哪里?”
猴子说:“我不知道,但是它好像要把咱们赶向被硫黄石圈住的那块地方。”
我说:“我听我爷爷说过,狼有时候翻进猪圈里,就会骑在猪身上,咬住它的耳朵,指挥它跑到深山里,然后吃掉。这他娘的白雾会不会也要把咱们赶进它的老巢,然后慢慢吃掉?我看这白雾是邪乎啦!要不然咱们分头跑吧,趁着它还没包进来,谁跑出去算谁的!”
猴子摇了摇头:“草原这么大,要是跑散了更要命。没办法,现在只能往后退,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们两个人擎着火把,跟着雾气往后退。退着退着,我脚下一踏空,只听见哗啦一声水响,身子差点儿滑倒,好在猴子拉了我一把。我用火把四下一照,说:“这是那个水潭,咱们又回来了!”
猴子脸色也变了,说:“妈的,这白雾把我们赶了回来!”
我也被这些古怪的白雾弄得有些紧张,又怕会出来僵尸怪,紧张得要命,问猴子:“怎么办?”
猴子脸色凝重,说:“别急,咱们先试试,看看这白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已经退回到水潭边,周围都是沼泽地。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到沼泽地里,连影子都没有。
我们已经无路可走,要是白雾再逼过来,我们两个人就索性冲进去,管他娘的消失不消失,总比被它放羊一样赶着,累死或者陷死的好。
没想到,到了水潭边,白雾竟然不再移动,就笼罩在水潭上,水潭看起来像是一座浮在半空中的雪山。
诡异的雾气盘旋在水潭上空,越积越多,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座云山,在水潭上悠悠转动着,看起来古怪又神秘。
我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草原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啪嗒啪嗒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