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看着天上灿烂的星空,始终不愿意这样去想他——也许是因为他连续几次救过我,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想拥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死人脸一路上很少出手,但是就从他几次出手时面对危险无所谓的态度,也能看出来,这个人深不可测。我甚至很难想象,如果连他这样的人都对抗不了一股势力,要偷偷模模进行,那股势力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我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雾,前面影影绰绰的,看不大清楚。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前面还是白茫茫的,像是突然降下一场浓雾,把这块地方全给遮住了。我吓了一跳,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看不见了?我使劲儿揉着眼,怕是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边往前小心模索着,边小声呼唤刀疤脸他们。
磕磕绊绊地走了没多远,旁边有人抓住我,低声喝道:“别动!”是刀疤脸的声音。我忙问他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到东西了。刀疤脸说,没事,是雾。妈了个巴子的,哪来的这么浓的鬼雾?我也有点儿吃惊,什么雾能来得这么快?刚才还是朗朗的晴天,像是突然从地下渗出来一样,铺天盖地,甚至让人连一米外的东西都看不见了。刀疤脸显然有经验多了,让我蹲在地上——这雾气飘浮在空中,越往下越少。我试着蹲体,发现确实是这样,贴近地面处几乎没有多少雾气,能看到远处几团亮光,应该是火堆。刀疤脸催着我赶紧去火堆那儿,说他们在沼泽中遇到过几次这样的鬼雾。这鬼雾很邪门,吃人不吐骨头,人一旦被白雾罩住,那就活不了啦!我想起宋姨说过,草原上飘着一种怪雾,被怪雾笼罩住的羊群整个都会消失掉。想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寒战,赶紧猫着腰,跟着刀疤脸迅速转移到了火堆处。在回去的路上,我还想去叫一下谢教授。刀疤脸却冷笑,说就是谢教授教我们的办法,在地上蹲着走。放心吧,就算是咱们都死绝了,老梆子都会活得好好的!
火堆旁,兄弟们也都陆续回来了。我看着谢教授和死人脸也猫着腰回来了,才安下心。那白雾果然怕火,火堆旁的白雾明显稀薄很多,朦朦胧胧能看清楚周围十几米雾气中的情况。这些白雾看起来很古怪,不像是平时看到的白雾,反而像是一种有生命的东西,结成了一堵厚厚的白雾墙。白雾越积越厚,在附近游荡了一会儿后,竟然朝着我们这边的火堆慢慢推移过来。
我觉得这白雾有点儿不对劲儿,一般来说,雾气虽然潮湿,但是也没有这样怕火的,这些白雾更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我看了看死人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谢教授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这些白雾,仿佛在担心什么事情。我小声问谢教授,这些白雾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教授摇了摇头,突然捡起地上一支挺大的巨鹰小腿,朝着白雾扔了过去。耙子一向看不惯谢教授这种知识分子,这时就奚落着,说谢教授真是书读多了,把脑子给读残了。这白雾吃点儿破布就成了,哪能还吃肉?!大伙儿捧月复大笑,但是笑了没几声,却一下子停住了。那鹰腿本来是好好的,现在正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迅速变小,最后变成了几块骨头,散落到地上。耙子吓得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他娘的,出邪啦!”谢教授死死盯着那几块白骨头,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叫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赶紧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教授说,我们其实都被骗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白雾,而是虫子!“虫子?”刀疤脸不明白了。“对,是虫子,非常非常多的虫子。”谢教授解释,“你们看,这些白雾并不冷,还怕火。这并不是白雾的特性,而是生物,特别是飞虫的特性。这些白雾其实是由非常多的白色飞虫——起码有亿万只白色飞虫——组成的虫墙。这些飞虫非常微小,小到人眼几乎看不到,数目又特别多,聚集的密度也特别大,它们聚集在一起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堵浓浓的白雾墙。”
我还是有点儿不理解,问:“要是这些白雾是小飞虫,它们怎么能把鹰爪子变成骨头架子呢?”谢教授说:“我估计吧,这些小飞虫应该像白蚁一样,能喷射出一种腐蚀性很高的酸,酸液能将人的肌肉溶解成营养液,它们就靠吸食这种营养液生存。数以亿计的飞虫瞬间能喷射出大量的强酸,能制造出非常可怕的腐蚀性,也许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能把一个人化成枯骨。”我大吃一惊,难怪宋姨说大草原中有一种白雾,人兽一旦走到雾中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都是被这些小虫子给吃掉了。谢教授摇摇头,说:“你说的那种情况还要复杂一些。因为这些虫子虽然能将人的血肉溶解掉,却并不能溶解人的骨骼。大草原发生的人畜消失事件,不仅是人畜的血肉消失,甚至连骨骼都消失了,是完完全全地消失。”
谢教授也有些不解,按说这么多的白虫子聚集在这里,每天要消耗大量的营养液。这里是大雪山的月复地,人兽罕至,怎么可能养活得了它们呢?我想起这里满地的人兽骨骼,提出了一个观点:巨鹰将许多不必要的猎物,比如一些小兽等带到这里来,或许并不是为了它自己,而是为了喂养这些古怪的白虫子。
谢教授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生物界中确实有寄生共存现象,一种生物为了更好地生存,选择为其他生物提供食物等帮助。但是巨鹰应该不会,第一,它已经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就算藏马熊来了,它也丝毫不惧,不需要鬼雾的保护;第二,这些鬼虫数量巨大,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喂养够的,恐怕要花去巨鹰的全部精力才能够喂饱它们。他沉吟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除非……除非……”我问:“除非什么?”谢教授说:“除非这些巨鹰是被人给驯化的,它们把巢穴建在这里,就是为了喂养这些鬼虫子。”我又问:“它们喂这些鬼虫子又想做什么呢?”谢教授苦笑着:“确实没有理由,所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这时候,那面厚厚的白雾墙朝着我们缓缓压了过来,仿佛要将我们包围在里面。刀疤脸叫道:“坏了,老先生,这些小虫子应该尝到烤鹰腿味道不错,这回要把咱们兄弟给烤着吃啦!”金丝眼镜下令,让大家把帐篷都拆了,扔到火堆里,把篝火烧得旺旺的,好把这白雾逼走。帐篷被一个个投入到了篝火中,火苗一下子蹿出几米高,噼里啪啦响。偶尔有火星儿爆开,溅到白雾中,白雾就突然薄一块,然后整体退后一些,像是非常惧怕火焰。
刀疤脸故意捡了一个烧着的布条,朝着白雾扔过去。白雾轰一下散开一大块,露出了一个大口子。刀疤脸哈哈大笑:“嘿,这鬼雾倒像个怕羞的娘儿们,一见火就害怕啊!”其他人也学着刀疤脸,朝着白雾不断扔着布条,把白雾墙一步步逼远。
那白雾开始分散开来,一大块一大块围绕着我们游移着。刀疤脸叫道:“妈了个巴子的,这些死虫子还想跟老子玩游击战!好吧,看老子怎么收拾它!”他指挥人用刀子挑着着火的布条,朝白雾抡着,很快将周围大块大块的白雾驱散了,然后它们又重新聚集成了一堵白墙。刀疤脸这招虽然管用,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们目前在山顶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里也就有这几顶帐篷可以烧,要是帐篷烧完了,我们可就只能以身喂虫子了。
金丝眼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让刀疤脸将火灭小点儿,将燃料全部聚集在一起,争取多坚持一会儿。这些白虫子来得快,走得也快,大家要一直坚持到它们自动散去。
没想到,那些白虫子见我们的篝火小了,在那儿盘旋了一会儿,竟然变换了阵型,不再是一面巨大的城墙,而是组成一个巨大的球体,朝着我们缓缓压过来。
谢教授脸色变了,说:“坏了,它们在学白蚁冲火!”
我们忙问他,啥是白蚁冲火。谢教授说,生活在亚马孙丛林的白蚁群,要是遭遇了森林大火,就会抱成一个巨大的白蚁团,朝着外面滚出去。白蚁团滚在大火上,外面一层的白蚁会被烧死,但是在最里面的白蚁却会幸存下来。这些鬼虫子看来也懂这个,现在是要孤注一掷,和我们拼命了。
刀疤脸脸色也变了,嘴巴里却还骂骂咧咧的,说这年头到哪儿说理去,连狗日的鬼虫子都懂兵法了,难道它们是从黄埔军校毕业的吗?妈了个巴子的!
那巨大的白雾团果然像只皮球一样缓缓滚了过来,刚靠近火堆,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头发被烧焦的味道。大家都被这敢死队一般的鬼虫子给吓怕了,纷纷往后退,有胆小的已经撒腿往后跑了。刀疤脸在那儿狠狠骂着,才拦住了几个人。眼看着虫子已经压过火堆,马上要逼过来,火堆旁边突然嗖地一下腾起了一条高高的火焰。火焰围着火堆转了一个圈,朝着里面迅速蔓延,将白雾整个包在了里面,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回过头来看,发现死人脸手里拿着一个火把,旁边是一个倒空了的油桶。没想到死人脸早料到了鬼虫子会有这招,所以早在火堆四周挖了一道沟渠。刚才他在沟渠中倒满了柴油,来了个火烧七军,顺利将鬼虫子困死在了火堆里。
大家一片叫好声,纷纷大声赞美死人脸。正说着,从那火堆中突然冲出来一股白雾,一下子将火堆旁最近的一个人笼罩在了里面。那人哀号着,身上的皮肉迅速褪去,很快成为了一具血淋淋的骷髅。
这时候,又出现了那恐怖的一幕,这只骷髅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一会儿,竟然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歪歪斜斜地往前走。
谢教授叫起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些鬼虫子在作怪!”他解释着,这些鬼虫子体积特别小,可以钻到人骨骼的各个缝隙中,通过一系列近乎完美的协调,一起牵引着骨骼行动。这样在我们看来,那具骨骼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可以来回走动。他惊叹着:“难怪白雾过去,连人的骨头都剩不下,原来那些鬼虫子竟然驾驭着人骨头走掉了!”
我们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些看似低级的鬼虫子竟然有这么高的智商,它们先吃掉人的皮肉,再将人的骸骨占据,最后成为草原上最诡异神秘的骷髅怪。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些鬼虫绝对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它们从开始围攻,到后来控制人的骸骨,都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看来这些鬼虫子并不简单,它们费了那么大的气力占据人的骸骨,一定有原因。再一想,那个在我们身边活活化成一堆骸骨的兄弟,应该也是被这些鬼虫子给杀死了。
虽然谢教授已经作出了解释,知道是这些鬼虫子在作怪,但是看到来回走路的骷髅,大家还是胆战心惊,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厄运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时候,死人脸却突然说了句:“跟上它!”他跟在那具骷髅人身后,往前走。
金丝眼镜给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刀疤脸也抽出大刀,低喝一声,带着兄弟们跟在死人脸身后。
骷髅人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我们一行人跟在它的后面。看着那具骷髅人,我不由得产生一个错觉,这具由鬼虫子控制的骷髅人,像是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我不由得浑身发冷,在这样神秘的地方,这些古怪的虫子要带我们去哪里呢?
走了一会儿,骷髅人在前面一处石壁旁停下。石壁已经裂了,张开了一个个大口子。那骷髅人将手伸入大口子中,竟然抽出来一截铁链,那铁链大约有手腕粗细。骷髅人往外抽着,抽了没几下,铁链子就绷住了。
铁链那么粗,底下还不知道有多长,这骷髅人明显力气不够。金丝眼镜小声说了句什么,马上有一个兄弟战战兢兢地跑过去,想帮忙抽铁链。那骷髅人突然不动了,接着从它身体中蹿出一股白烟,径直奔那人过去。随着一阵阵痛苦的惨叫声,那人很快变成了一具骷髅。骷髅很快站了起来,和那个骷髅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拉着那根铁链子,但还是拉不动。
底下的兄弟一下子全炸开了,叫道:“x,****娘的!”刚说完,金丝眼镜上去一枪,将那人打死了,低声道:“抬过去!”
我一下子愣住了,金丝眼镜竟然让人将这具尸体扔给鬼虫,让鬼虫也将他变成骷髅人,好增强拉动铁链的力量。
剩下的兄弟们面面相觑,在那儿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过去后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骷髅人。
金丝眼镜冷冷地掏出手枪,看着大家说:“骷髅人已经够了,但是我不介意再多一个。”
他盯着刀疤脸,刀疤脸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并没有起身。人群中一阵骚动,还是站出来几个人,联手将那具尸体架起来,远远抛向那边,很快又多了一具骷髅人。
三具骷髅人的力量明显大了许多,它们将铁链子缓缓拉了上来。铁链子吱呀吱呀响着,在地上盘成了一堆,突然又绷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