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的河道旁有一个名叫戈阳的南方小城。它属于夔国治下,再往西走上百里就是现在已经被夔国攻占的安邑城。因为戈阳远离联络整个关南之地的主要道路,因此无论是夔国的军队还是商人都不会经过这里,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除了每年交给夔王派来的使者必要的税赋之外,没有人回来打扰这个地方。
天sè已晚,戈阳的上空开始飘起了小雨。由于过了城门开放的时间,此时戈阳城的城门已经被在戈阳城当了一辈子城门军的王胡子用坚木制造的栅栏当了起来,戈阳真的是个小地方,小到根本用不着城门那种奢侈的东西。
“我吃好了,你多吃点吧。”
城内一个还未打烊的的夜宵摊上,一个男人放下了手中的一碗元宵,将其推到了一个坐在他身边的女人面前。男人目光温和,颚下有着微微的黑sè胡须,他穿的是一身粗布短褐,坐着的桌子上放着一顶斗笠,此时正面带怜爱地看着身边的女人。那女人也是一身布衣,也没有什么倾国的容颜,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温柔如水。看起来,这两人是一对夫妇。
此时,女人看着男人有些嗔怪,柔声道,“夫君,你才吃了几口,妾身记得你是喜食甜食的。”
“唉,都是从小锦衣玉食给惯得。”男人看这熟悉自己口味的妻子要自己多吃,有些无奈道。
“都是因为妾身。”听男人提到以前的事情,女人忽然垂下了头。
“珍儿别说那些。”男人看妻子失落,安慰道。
“二位,再来一碗吧,算我送的,不收钱。”正在一旁捣鼓着炉子里的炭火的老摊主看到了夫妻二人互相敬让的样子,呵呵一笑。
“老人家,这怎么好意思。”男人双手摇了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夫妻俩是我最后一批客人了,反正锅里还有剩下几个汤圆,不给客人吃就可惜了。”老摊主笑着,满脸的皱纹却显得格外慈祥。
“那多谢老人家了。”男人终于答应。
老摊主将最后的一份汤圆放在了夫妻面前。
“老人家说我们是最后的客人?”男人忽然想起老摊主的话似乎隐藏了什么,他觉得自己承了老摊主的情,出于寒暄,他有必要问一问吗,便说,“可是最近生意难做吗?”
“唉。”老摊主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无奈,“我做了三十年汤圆了,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手艺,方圆几十里,我的汤圆最软,嘴甜,生意怎么会不好?”
“那是因为什么?”男人问。
“要打仗了。”老摊主的背影有些苍凉,“听城外新来的猎户们说,安邑那边打起来了,大夔占了大甄的城,大甄是祁皇帝的国家,这事情能完了吗?我听说大甄联络了北方的诸侯要来打大夔,这仗要是打起来,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我想好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出摊了,明ri我就要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养老喽。”老摊主虽然在笑,可是笑中却是苦。
“打仗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震惊无比,他居然站了起来,急迫道,“那安邑一战是谁赢了?是大夔还是大甄?”
“大夔赢了。”老摊主没有意识到男人语气的变化。
“夫君。”女人声音颤抖,唤了一声丈夫。
男人冷静了下来,又回到了座位上。
“你担心吗?”
“这一切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男人轻轻地说。
女人望着男人,丈夫的表情一如往常,但是多年来的相濡以沫让女人知道,丈夫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她想换个话题,让丈夫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东西上。
“夫君,快过年了,妾身给你添一件新衣吧。”
“新衣?”
“把存给我们孩子的钱拿出来吧,买点好料,妾身给你做一件绸的。”
“绸的?”男人似乎只会重复妻子的话。
“对,绸的,我们现在就去买。”女人想要笑,却是挤不出一丝来。
“好,就去买点好料子。”男人终于将注意力转到了妻子身上,最后他说,“珍儿,什么也拆散不了我们。”
“别说了,妾身懂的。”女人顺从得点头。
起风了,女人顺势就将自己依偎在了丈夫怀中,她能感受到丈夫抱着自己的手用的力气有些大,似乎是怕一松手就是去自己。
戈阳城外,突如其来的五百赤甲骑兵旋风一般飞驰,又忽然停住。为首的一员将军猛地勒住了座下战马,战马吃疼,前蹄高高扬起。
“将军,前方就是戈阳!”探路的骑兵一指前方月sè下的一个朦胧小城。
“确定他就在这里吗?”将军身材魁梧,重甲在身,坐在马上如同一尊铁神。
“斥候营的兄弟都观察好几天了,他有了妻子,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年。”
“戈阳有多少武备?”
“守军五十人,不过都是些当地的城民,没有经过正规的cāo练。”
“很好。”将军眼中闪现一丝寒光,马鞭一指道,“你带领一百人迅速控制戈阳守军,如有反抗者……”将军手中的马鞭狠狠往下一落。
“格杀勿论!”士兵答应一声,立刻从队伍中分出一百骑兵,风驰电掣般离去。
望着骑兵远去,将军盯着月下的戈阳城喃喃道,“齐兄,久违了。”
“老板,就是这一匹了。”
绸缎铺中,女人捻着一块淡青sè的料子。
“一个银铢。”老板笑眯眯道。
“这么贵?”男人皱眉。
“客官,这价钱绝对不贵,方圆百里,我这铺子是独一份。”
“买了。”女人直截了当。
“客官爽快。”
“珍儿!”男人有些怪妻子。可是看了妻子倔强的眼神,最后还是同意了。
“过年了,咱家图个高兴。”女人安慰道。
铺子外传来的马蹄声打破了一切。
男人忽然紧张起来,这马蹄声他再熟悉不过,他迅速将一直拿在手中斗笠戴在了头上同时握住了妻子的手。
“难道是他们?”女人的声音中有了恐惧。
“别说话。”男人已经拉着妻子往铺子外走。
“客官,客官去哪儿啊?”绸缎铺老板追了出来,忽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加在了他的脖子上。
“哎呦我的天爷!”老板一下子坐在地上。他偷眼看去,数百名赤甲士兵已经将街道堵得严严实实,城门令王胡子被两个士兵按着跪在地上,那对夫妇却是依偎在一起,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铁甲将军。
“之武,你还是来了。”面对铁甲将军,男人忽然不再是那个布衣百姓,他缓缓摘去了斗笠,一种上位者的气息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男人将妻子挡在了身后,目光直视铁甲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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