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上的檀香 3 病中相依

作者 : 幽客

云檀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跌了下去,这样反复几次,她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完全月兑离控制了。

上颢伸出一条胳膊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以此让她勉强保持站立姿势。

“你也中毒了,是不是?”军人自己的体力也尚未恢复,他的呼吸声格外粗重。

云檀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她勉强冲他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我没事,没事,别急呀,你——”她定怏怏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突然记起自己要说的下半句话,“你扶我到树下坐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云檀在军人的搀扶下走到一棵古木边坐下,上颢刚将她安顿好,女郎的脸上突然闪过惊怖的神色,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条粗重的铁索猛地勒住了脖子。

上颢此刻重症未愈,听觉,反应力,战斗力都比平时下降了许多,可多年来养成的坚强意志还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他没有因为体力不济而放弃抗争,军人一把抓住套在颈间的铁索,顺势脚下发力,狠命往后撞去,那人猛地被撞倒在地,于是两人倒在树下扭打成一团。

云檀见状,拼劲全力爬起来,向那个偷袭者扑去。上颢竭力想从铁索中月兑身,于是他狠命给了那人一拳,可那人铁了心地紧紧勒住他脖子不放。

云檀从背后抓住那个偷袭者的头发试图将他扯开,可惜她现在也体力不支,胳膊软绵绵的,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于是女郎灵机一动,她反手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便要扎他。可这人显然也是个军人,浑身上下都披着盔甲,她完全找不到刺他的位置。

云檀只好伸手去抓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向后掰,上颢突然大吼道,“扎他眼睛!”

她一听当即不假思索地举起簪子,狠狠地往那人眼睛上扎了下去。

只闻那杀将大吼了一声,鲜血飞溅出来,他痛苦得胳膊乱挥,云檀被他挥得直接摔出了老远。上颢趁他松手之际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铁索,反套到他头上去,随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收紧。

那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被勒得四肢狂舞,可上颢怎么也不肯松手,过了半晌,那杀将终于没有气息了,庞大的身子软绵绵地躺着一动不动。

上颢将他推倒在地上,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靠在树干上,浑身仿若月兑力一般,云檀与他并肩而坐,她尚自惊魂未定,身子软绵绵往他怀里倒。

上颢伸手搂住她,林子又黑又安静,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这个人是谁?”女郎问道。

“应该是敌营的人。”上颢用军靴踢了踢那人庞大的躯体,确认他真的已经死了,“他估计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一路尾随过来。”

“那……”云檀有点担忧地四面环顾了一番,“他有带人来么?”

“不知道,”上颢摇摇头,“我们还是快点下山吧。”

他说着便去搀扶身侧的女郎,可云檀这回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她觉得自己的两腿就像两条棉花,即使是生完孩子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像现在那么无力。

“我不成了,不成了……”

云檀使劲摇头,她抓住他的胳膊,竭力想站起来,可却只是徒劳。

上颢千方百计地想法将她扶起来,可他的气力暂时也没有恢复,若在平时,将她抱下山分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女郎半坐在地,她蓦地感到一阵绝望,忍不住松开他的手,低头捂住脸呜咽起来。

“你不要哭,不要哭,留点力气。”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好像在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别慌,我们一定可以活着下山。”

云檀努力地止住眼泪,却还是没法克制接二连三的抽泣。

上颢拉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这样,勾住我的脖子,像刚才那样,我们可以慢慢往下山的路走。”

他的语气听上去沉稳而从容,让她非常心安,好像只要有他在,哪怕是再黑暗再恐怖的绝境,她都不用担心,云檀鼓起勇气按他的话做了,勉强让自己保持站立。

可以后的事情,她便记不得了。

模糊的意识中,她隐隐感到自己像滩烂泥一样糊在他身上,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在林子里走了很久才重见天日。

*************

云檀中毒的那些日子都是在军营中度过的。

军营中留有女眷总是不便,于是上颢便将这位‘远房表妹’安置在自己的营帐里,没让她出去。

事实上,云檀也没法出去,她的毒病发作得厉害,连日来都躺在床榻上神智不清。

或许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尽相同,她背上的脓肿迟迟未起,一直到第三日才显出了形状。

云檀被头两日的毒病折磨得死去活来,她的浑身骨头都像废了一样,不仅腰酸背痛,连两条腿也酸痛不堪。

她虽然裹着棉被,可却还是浑身发冷,出汗,晕眩,一波又一波地侵袭,她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喝一杯水都会吐出半杯。

上颢知道像她这般不饮不食是万万不行的,恐怕到时候连脓肿都未起便一命呜呼。于是他硬塞东西给她吃,她一吃就吐,有一次,他狠下心捏住她的鼻子强灌她汤水,结果她吐了他一身。

那两天中,云檀不知道自己到底呕吐了多少回,上颢也不知道为此洗了多少趟衣服,可他还是日夜不休地守在她的身边。

女子有时候病得糊涂了,便胡话乱说。

上颢时常在想,如果有朝一日她醒来能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然后一切从头开始,再也没有纷纷扰扰的国仇家恨,那该多好,可她忘不了。

第一天晚上,上颢将一切部属完毕回到帐子中时,惊讶地发现云檀没有睡着。

她躺在床榻上盯着他看,帐子一角的烛光极其微弱,她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他,像一只躲在阴影中的猫,目光冰冷又狡黠,瞳孔隐约泛着幽亮的绿光,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纯洁无辜的小女孩?”她突然冷冷地问道。

上颢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他摘下头盔,随手熄灭了蜡烛,黑暗毫无征兆地笼罩下来,尚未适应的黑暗的双眼一时什么都看不到。

“我当然不会那么以为。”军人缓缓走到床边,他低下头看着她,“七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该留着我。”她突然撑起身,抬起头直勾勾地瞧着他。

“来,杀了我吧,”女郎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将它在自己脖子上,“这对你来说就跟折断一朵花一样容易。”

他闭口不言,慢慢向她俯过身去,上颢用一只手撑住了床沿,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脖子,他感觉到她颈项间的动脉在他的手掌中微弱地颤抖,她不敢动,只觉得他的嘴唇凑近她的额头,然后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个怪异的吻,明明很温柔,却让她感到了杀机。等他的手从她的脖子上拿开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同时竟也有些失落。

“你会后悔的。”她重新倒回床上,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云檀很庆幸帐子里那么黑,这样他就看不到那行从她眼角滑落的眼泪了。

夜半,女郎又开始浑身难受,她头疼欲裂,身上每一个角落都痛得要命,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上颢和衣倚靠在床榻边小憩,云檀不想吵醒他,于是便咬紧牙关不出声,可到后来实在是难受得不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不小心竟滚下床来,摔倒了他身上。

军人蓦地睁开眼睛,他立刻抱住她柔软滚烫的身体,想站起来将她放回床上去,可她跟疯了一样踢他,推他,咬他,他将她摁到床上,过了很久她才平静下来。

“你把我扔出军营,任我自生自灭算了……”云檀睁着无神的双眼喃喃。

有泪水不断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他耐心地将它们一一抹去,然后像不久前一样,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三天晚上,云檀背上的脓块终于鼓了起来,她侧着身睡得很沉。

上颢坐在床边,他轻轻解开她的衣衫,女子光滑的背脊暴露在微弱的烛光下。

‘是时候动刀了’,他碰了碰那个肿块,心想,‘但愿她睡得真的很沉,什么都没感觉到。’

可他的刀尖刚刚戳破那个脓包,她便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紧接着,女子猛地睁开眼睛,她疼得尖叫了起来,却又生怕惊扰到他人而飞快地用手捂住嘴。

云檀使劲坐起身,可上颢一把将她摁了回去,军人的胳膊像铁一样压制着女郎的挣扎,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尾砧板上的鱼。

“别给我动刀!别给我动刀!”她尽力扭过头冲他喊道。

“现在必须动刀,你忍一忍。”上颢的语气平静又迫切。

云檀绝望地将脸埋在枕头里,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吗?”

上颢听见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由沉默了一会儿,“有别的办法,不过你先不要慌,安静一下。”

云檀闻言立刻停止了哭泣,她疑惑地问道,“什么别的办法?会很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他拿开了死死摁着她的胳膊,然后微微一笑,“你放心吧,一会儿就好了。”

云檀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档口,上颢突然手起刀落,迅速往那个肿块上一戳又一划,鲜血顿时喷了出来,几乎溅到他脸上。

云檀当场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将脸深深埋在枕头里,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待宰多时的牲口,现在终于被活杀了。

“你骗人!混蛋!”她愤恨地骂了他两声,然后便扑在床上闷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特别哀切,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

很多血淌了出来,肿块里的毒逐渐向外流泻,由于女子的体质较弱,血止得很慢。

上颢打了桶水,又在铜盆中燃了炭火,将水烧热后,用热毛巾随时吸取她伤口中流出的毒血。

云檀感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慢慢平稳了起来,可人还是像片叶子一样脆弱无力。真难想象,她给上颢动刀的时候他居然一声不吭,然后还毫不犹豫地跟她爬了这么久的山。

紫衣女子坐在床边,她将衣衫掖好,静静地看着炭火边的军人,这种温馨和谐的气氛让她恍恍惚惚地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他们新婚之时。

火光暖融融地闪耀,偶尔有几颗火星从铜盆中爆出,云檀感到有暖意在血管中流淌,她觉得很困,软弱和懈怠交替着侵袭她的大脑。

“那花……起效了么?”她恍恍惚惚地眯起双眼问道。

他点点头,“我一回来就吩咐人去熬制汤药了,现在军中的毒病总算控制住了,没有继续扩散。”

“那就好。”她喃喃,两只眼睛几乎要合起来了。

“你睡一会儿吧。”他向她走去。

她身子一歪,重新倒回床上,他帮她掖好被子,她原本已经合拢的双眼突然又睁开了。

“小心上隽。”她说道,“那杀胚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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