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耳欲聋巨大枪声,在林间回荡、穿梭,传出去老远。
正与刺客静静对峙的李庆,也听到了这声枪响。
“史密斯威森m500的枪声。”李庆听过这样的枪声,当日在渡假山庄,阮星昌就挥舞着同型号的手枪开了好几枪,李庆当时在阳台上听得清清楚楚,印象非常深刻。
所以现在,一听到那声远远传来的沉重枪声,李庆便辨出了枪声的来源。
之后,非常莫明的,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一枪……该不会是苏苏开的吧?”而想起苏苏,本来处于漠然冷静状态下的李庆,情绪里面,蓦地出现一丝波澜,“不可能,她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明明嘱咐过她,让她不要过来的……不,不可能是苏苏。”
但尽管他不断地自我否定,可那荒谬的念头,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烈,拨弄得他那本来一片平静的心湖,泛起了阵阵涟漪,原本冷静至冷酷,淡定至淡漠的理智情绪,渐渐地再也无法维持!
“万一真是苏苏,该怎么办?她怎么能来这里?她怎么能这么任性儿戏?这可是生死一发的战场,不是她的游乐场啊!”
李庆的情绪剧烈波动着,瞳中的猩红光芒剧烈闪烁,心里蠢蠢欲动,很想冲出去,去枪声响起的地方看一看,确定自己的想法只是个荒谬误会。
倘若不是最后还残留着一丝理智,那么他现在恐怕已经一跃而起,顾不上理会那个刺客,直接冲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了。
那样的话,就是把后背卖给了刺客,就等于主动邀请刺客来耍几个背刺。
还好,他在黑骑士状态下,虽然只会因为苏苏而产生情绪上的波动,但并不会完全丧失理智。狂化这种状态,只会在苏苏受伤后出现。
而现在他还没有狂化,说明苏苏没有受伤,说明开枪的……或许不是苏苏?
……
当那枝志在必得的冷箭,随着那一声巨大的枪响断成两截后,艾伦妮塔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个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小女孩。
那小女孩穿着一身华丽到繁琐的黑色长裙,足蹬一双有着漂亮流苏的黑色小皮靴。她有着一头丝绸般柔顺光滑,垂至腰际的黑直长发,长发飘拂之际,隐隐闪动着尊贵的紫光。
她的脸蛋精致无瑕,让精灵族的美女艾伦妮塔都为之赞叹。她的双眼清澈纯净,却又如深渊般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穷的秘密。
她踏着悠闲的步伐,行走在这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脸上的表情轻松惬意的,就好像是个在自家园林里赏花踏青的小公主。
她小小的手上,提着一把巨大到夸张的银色左轮手枪,此刻那左轮手枪的枪口,还隐隐冒着未尽的硝烟。那情形让人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那样巨大的手枪,怎么可能出现这样一位娇柔稚女敕,美丽可爱到让人心疼的小女孩手上?
那把手枪,成年男子握在手里,也会感到沉重。成年男子用它射击,一不小心,也会让自己的手腕月兑臼乃至骨折。
这个可爱的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怎么会拿着这样一把与她毫不搭界的枪?
那一枪,真的是她打响的?真的是那个小女孩,用那把她根本不可能掌控的手枪,准确地打断了她那志在必得的一箭?
一时间,艾伦妮塔的大脑不由有些恍惚,有些眩晕,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实。
正恍惚时,她突然接收一个讯息。
那是她的动物伙伴,传给她的思维讯息。那思维讯息中,只有一个念头。
恐惧!
极度恐惧!
于是艾伦妮塔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而清醒过来后,她马上意识到,那个讯息究竟是哪位动物伙伴传递给她的。
是那头猛虎。
她的猛虎伙伴,传递给她极度恐惧的讯息。
她的猛虎伙伴在害怕,在恐惧。
而令它极度恐惧的对象,却不是那个与它缠斗了许久,让它始终都无可奈何的骑士侍从。
它恐惧的,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艾伦妮塔看到,随着那小女孩一步步走进,本来正鼓足余勇,对着楚灵风施展着开战以来,最为猛烈的连环掌击的猛虎伙伴,突然间就停下了所有的攻击,然后像只受惊的小猫咪一般炸了毛,猛地转身回头,根本不理会身后的楚灵风,一边向着那小女孩发出色厉内荏的恐吓低吼,一边缓缓地后退,雄壮的身躯,还在微微地颤抖。
而当小女孩接近到它十米的距离后,猛虎猛地伏下了身子。
却不是攻击前的准备动作,而是彻底伏了下来,浑身颤抖地伏倒在地,下巴搁在一对前爪上,一边向着艾伦妮塔传递着它很害怕的讯息,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个笑眯眯不断走近的小女孩,喉咙里好像受惊的小猫咪一样发出呜呜的低啸。
艾伦妮塔翡翠色的瞳仁微微一缩。
眼中,闪过一抹惊骇的光芒。
她知道,猛虎伙伴在向那个小女孩哀求。它在卖乖,在讨好,在求她不要伤害自己。
艾伦妮塔顿时满心的不可思议。
她不明白,成为了德鲁依的动物伙伴,已经变得特殊了许多,少了许多野兽习性,多了几分灵性,更比普通野兽多了许多坚韧顽强的猛虎伙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它的勇气哪里去了?它的顽强哪里去了?
堂堂百兽之王,怎么会在这样一个看上去还不够它一口吞的小女孩面前……俯首称臣?
那个小女孩,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她为什么……
刚刚想到这里,艾伦妮塔翡翠色的瞳仁,再次一缩,神情彻底凝固。
因为她想起了一个可能。
一个她不敢相信,但不得不信,且最符合眼下这种情形的可能。
那个小女孩……很可能就是……
“毁灭魔王……”艾伦妮塔在心里,近乎呻/吟地,以精灵族的语言,默念出了这个名词。
毁灭魔王!
诸位面的梦魇,诸神的浩劫。人类与兽人共同的敌人,兽人与精灵共同的敌人,精灵与矮人共同的敌人,矮人与巨魔共同的敌人,巨魔与巨龙共同的敌人……
她甚至是地精的敌人,食人魔的敌人,狗头人的敌人,鱼人的敌人……
在她面前,无数原本彼此之间仇恨绵延永无了结之日的敌对种族,也会组成联军,齐心协力地对抗她。
在她面前,无论是邪恶阵营还是善良阵营,只要不愿臣服于她麾下,就都是她的敌人。所以面对她时,邪恶与善良,天使与魔鬼,也能成为战友!
这就是毁灭魔王,一个只会不停的征服,不停地毁灭,不停地将一个又一个位面,变成她的魔界深渊,但又不知道她的终极目的究竟是什么的……莫明其妙的恶魔。
她究竟想要什么?她为什么要不停地征服毁灭?她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凡是她经过的位面,她便是一切恐惧和噩梦的源头……
就像地球上一首歌里唱的那样:她去过的地方,都成为天涯,走过的路不开花……
而在这样一位恐怖的毁灭魔王面前,艾伦妮塔的猛虎伙伴,会变得好像猫咪一样乖巧,也就不奇怪了。
别说是猛虎伙伴了,就算是她艾伦妮塔,在意识到那个女孩,可能就是毁灭魔王的瞬间,也不由得浑身发紧,头皮发麻。心脏抽搐,呼吸凝固。
毁灭魔王除了开了那一枪之外,明明没有再做些什么,身上连一点强大的气息都没有,更没有什么魔王的气势,明明就像个可爱的普通小孩,明明就是那种让恨不得搂在怀里好好怜爱的样子,可是莫明其妙的……
仅仅是想到了她的名声,想起了她的传说,艾伦妮塔便感觉,一股无形的恐惧,牢牢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是的,连艾伦妮塔都害怕了。怕到两条修长的美腿,都微微颤抖起来。
明明知道毁灭魔王受到了重创,实力空前虚弱,甚至体型都退化成了小孩子的样子,让她差点都没有认出来。
明明无法在毁灭魔王身上,感受到任何强者的气息,也看不到她身上有任何强大的魔法装备的迹象……
可艾伦妮塔就是害怕。
情不自禁地害怕。
她伸出手,紧紧地扶住旁边的树干,这才稳住了身子,没让自己一头栽到树底下去。她艰涩地吞咽着喉咙,拼命压榨出一点点唾沫,来滋润干躁的嗓子。
她眼看着毁灭魔王走到了她的动物伙伴面前,然后大刺刺地坐到了它的背上,把她那俯卧在地上的猛虎伙伴,当作了真皮王座。而她的猛虎伙伴,在这个时候,突然断掉了与她之间的一切联系。
艾伦妮塔知道,自己已经失去猛虎伙伴了。不是毁灭魔王强行夺走了控制权或者切断了二者之间的联系,而是她的猛虎伙伴,自己主动地断掉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既是伙伴,那么便不像宠物或者奴仆一样毫无自主权。
伙伴与德鲁依之间,是有着一定的平等关系的。伙伴有权主动解除与德鲁依之间的契约。
不过,那样的情形非常少见。因为德鲁依是自然之子,天然就与野生动物亲近。德鲁依能提升动物的灵性,让它们变得更聪明、更强壮,天然就容易让动物依赖、信任。
所以,除非是哪个德鲁依duo落了,以魔鬼般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动物伙伴,否则,动物伙伴绝不会背弃自己名义上的主人,实质上的伙伴。
但现在这种几乎不可能的情形,却被艾伦妮塔遇上了。
她甚至知道,猛虎伙伴只是出于害怕,出于极度的恐惧,方才主动解除了与她之间的契约。在解除契约,切断联系之前,它甚至还给她发来了一道歉意的讯息。
仅仅只是恐惧……
艾伦妮塔的心,跳得更快了。
而当毁灭魔王一手抚摩着猛虎伙伴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提着枪的小手,有意无意地挥动着,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艾伦妮塔所在的方向时,这位精灵族的传奇德依鲁,顿时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从树冠上一跃而起,以各个相邻的树枝为跳板,远远地逃了开去。
她并没有因为害怕而从树上掉下来,逃跑时的动作反而非常矫健,简直就像是一只轻盈优雅的黑豹。
所以她逃得很快,几乎只用了两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艾伦妮塔远远逃掉的身影,脑子里憋了一大堆问号,却因方才强敌在侧,而不敢随意询问的楚灵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为什么要跑?我感觉她非常强,比我们两个都强,只比李庆差一点。”
“因为她怕我啊!”苏苏摆起手枪,比了个牛仔的动作,笑眯眯地说道:“我的名声,能止小儿夜啼。她从小就听着我的恐怖故事长大,你说她会不会怕我?”
“是这样的吗?”楚灵风并没有一口咬定苏苏是在吹牛,反而若有所思地说道:“记得帮你办户口那天,李庆说你是外星人……难道是真的?”
楚灵风不是白痴。苏苏突然出现,用一把她原本不可能掌控的手枪,一枪打断那本可以取楚灵风性命的冷箭。然后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举动,却轻而易举地降伏了那头让楚灵风折腾了半天的老虎,接着那个放冷箭的强大美女,又莫明其妙地浑身发起抖来,最后一言不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
这些在苏苏出现后,方才发生的怪异现象,由不得楚灵风不去琢磨。
“嘿嘿,这些都先不说。”苏苏卖着关子,朝楚灵风挤了挤眼:“先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再跟你说。其实我很欣赏你的哦……”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色变得肃穆:“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挡住刚才那个女人。”
“挡住刚才那个女人?”楚灵风奇道:“她不是已经跑了吗?”
“那只是暂时的。”苏苏摇了摇头,稚女敕的小脸上,有着小大人一般的沉重:“她很快就会回过神来,卷土重来。到时候,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