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日日见他宿在温宅,臻惜真的会以为他是常住在这里的。
不大的屋子,收拾的相当整洁温馨,没有半点烟尘气,玄关处放着几双室内拖鞋,甚至连茶几上的花瓶里,还插着几朵水珠点点的鲜花。整个房间处处充斥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这里”她换好拖鞋,挪腾着小步在房里慢慢转悠,有些迟疑的问道,“真的没有人住吗?”
“”他半倚在落地窗前,目光望向窗外的苍茫世界,飘忽不定。很久才反应才过来,轻声回答,“我妈妈在这里。”
“”她睁圆了眼,“唉?”
“很久了,一直都在。”
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臻惜乖乖闭嘴,只是顺着他的目光遥遥看去。
漫天细雨里,小院中的花花叶叶飘摇无依,只一块铅灰的墓碑,那样静默的,岿然伫立那儿,墓碑正中,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笑靥如花
“臻惜,请原谅,在你这样重要的日子带你来这里。”垂眸,有细密的阴影将他的眼睛遮盖的不真切,“是不是影响到你的心情了?”
她傻傻的只知道摇头,又担心他没看见,赶忙出声,“没,没有的事情,我很高兴啊”
话刚出口,她又觉得不对劲,只看见他略带些讶异的扬起眉梢,她急急改口,“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没有关系。”大概是被她慌乱的小模样逗乐了,他不禁莞尔,“我明白的。”
“”臻惜觉得很沮丧,于是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死死盯着地面,似乎想用眼神将地板切割出一跳缝,好让自己藏身其中。
“其实今天”他缓缓出声,“也是我的生日。”
苏格兰的天气阴晴不定,白日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暮色四合之时,却又望见了夕阳。尽管很短暂。
臻惜没了踪影,说是要出去走走,他并未阻她。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总归也就是方寸之地,转个身就能寻见的地方。
只是到了十点,她还未归来,他有些担忧了。
推门而出的时候,竟刚巧和一个柔软娇小的东西相碰,他征询的出声,“臻惜?”
却只听见“哎呦”一声痛呼。便没了声响。
他皱了皱眉,拉开玄关的小灯,只看见她白女敕的小脸绯红一片,雪白的衣襟上一片的女乃油
目光下移,最终落在她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个碟子上
“本来是想去蛋糕店买一个漂亮的,但是我觉得都不太合适就想做一个来着,但是,但是”随着声音渐渐低下的,还有她通红的脸蛋,“我不仅毁了蛋糕,还把隔壁布兰蒂婶婶的厨房也毁了现在蛋糕店都关门了我我”
“臻惜”他忽然出声,强压着笑意,“非常感谢,你的恩蛋蛋饼?”
“”臻惜没精打采的立在那里,面色流露的,尽是满满的失落。
其实她心里明白,说它是‘饼’都有有些抬举它了,焦黄色的外皮,不均匀的发黑,扁扁的,和正常蛋糕的松软可人比起来简直
只是尽管这样,他进食时的优雅都没有减少半分,
“其实虽然卖相不好,但是味道还是可以的”
坐在桌前,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半,之后放下叉子,中肯的评价。
“真的吗?”受到了鼓舞,她瞬间欣喜的抬头,“那我也”
“别。”他连忙摁住她蠢蠢欲动的小手,“算了吧,你晚饭不是已经吃很多了?”
“”胸口刚刚鼓起的部位像是被戳了一个洞,兴奋的感觉迅速流失,她苦着脸,慢吞吞的问,“其实,不好吃的,对不对?”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思忖良久才说,“也不是就是有点咸。”
“”她彻底不出声了,如果此刻给她配上一副猫咪的胡须和尾巴,那么一定非常贴切。
“臻惜。”他好笑的模模她的脑袋,温声抚慰,“第一次没做好很正常,下次努力吧。”
“下次?”她愣了一下,有雀跃的光芒从眼底慢慢升起,“好啊,你明年生日,我再做给你。”
“”他也怔了怔,嘴角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才轻声应道,“嗯。”
有顷刻间的静默,随即他又说,“臻惜,谢谢你。”
“”臻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一次,这一天,能同你一起,我很开心。”
一时间,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然而下一秒,又是疯狂的喧嚣,有许多杂乱迫切的心绪瞬间爆裂开来,尖叫着,疯狂的到处乱窜。
此刻心潮太过澎湃,脑袋一热,有纠结许久的话语瞬间月兑口而出,
“那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说,“这样多年你都是只给我庆祝生日”
“”他再次沉默,不过没一会,就轻声叹道,“小孩子的玩意,我年岁也不轻了,过这个做什么?”
“你并不老。”她反驳。
他笑,“谢谢。”
这算是不着声色的避让么?就在刚才,她分明看见他神色剧变,尽管只有那么一刻,但她却捕捉的真切。
“你还没和我说”她鼓起了腮帮,好像有种被敷衍的不满,“真正的答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见他双手失控的一抖,桌上的碗碟发出刺耳的声音,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不稳,“什么叫真正的答案?”
“”臻惜向来敏感,静默了片刻,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异样,不禁有些退却了,思忖良久,才低低说,“凉辰,如果,如果真的不方便的话”
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眼中淡淡氤氲的失落,其实,他一直很难放任她的任何不满。任何形式,任何缘由,他看见了,便忍不下心。
“臻惜”她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喑哑,“我”
她沉默了,没有追问,最终只听见轻声一叹,“你真的想知道?”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
“”寂静片刻,他忽然站起,面朝窗外,正对着满院的玫瑰,突兀的说了一句,“我没有资格庆生。”
“什么叫”臻惜一头雾水。
刚想再问,却被他的再一声叹息打断了,“跟我过来吧。”
那声叹息,其中包含了多少怅然,几分无奈,或许只有某人自己知晓。
她听话的跟着他的步伐,走到庭院,在那块上午远远看过的墓碑前停下。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是那张绝美的容颜还是让她心神一怔,最让她移不开目光的,还是那双深碧的眼睛,同他是那般相似。
地面还有些微微的潮湿,但他却并不在意,径自的席地而坐,她想都没想,也要跟着坐下,却被他阻止,“等下,地上凉”
他月兑下外套,为她铺好,才允她坐下,只是静静相对之时,却又再度无言。
翻涌不休的新潮平静下来,她也失了说话的勇气,不过好在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
“臻惜,真要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从未和第二个人说过,就连你爷爷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我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些,所以”
臻惜抬头,恰好与他对视,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复而继续说道,
“这样多年了,我一直在想,那一天,我如果早一点回家,是不是我就能见上她最后一面。是不是,她就不用离开我。”他抬手轻轻触碰,墓碑上那张已经有些陈旧的笑容,他的神情如此悲凉,眼中的湿润渐渐浓厚,“那天过后,每一年的今天,我点上的永远都不是生日蜡烛。”
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顿时觉得五感都被堵塞了。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开始回放那些片段,每一年的今天,他许她无法无天的纵容,任她予取予求,从清晨伊始,到午夜星光,每一分,每一秒,陪她笑,陪她闹。
那些温馨美好的回忆,在这刻全然讽刺的变了味。他是如何做到,在每一年最伤痛的日子,那般强颜欢笑。还要哄的她开心喜乐。
“臻惜,不用歉疚,并不是你的错。”
“”有悔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难过的连道歉也说不口。为什么一定要问呢?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有让人安心的热度传来,“臻惜,真的不用难过,这次带你来苏格兰,原本就是想告诉你一些事,这一件虽然不在计划之内,顺带告诉你却也是无妨。”
“”她的唇瓣快要被自己咬破了,愣愣的只知道摇头。
然而在这样苦痛的时刻,这样难言的惆怅里,他竟然依旧保持着笑容,唇角的弧度通透的不含丁点杂质,“幼时的记忆里,天空永远是铅灰,鲜有阳光,总是在下雨,整个世界,阴冷而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