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人的结果,就像造人的过程一样,痛并快乐着。
臻惜趴在水池旁,头晕目眩的感觉一阵比一阵的强烈,胸腔间却还是一片的翻江倒海,呕吐的太久,却什么都吐不出
这小东西,是真的很闹人。
“乖一点啊”
她拍了拍肚子,心力憔悴的模样,声音几乎气若游丝,“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她慢慢的来到了厨房,扶墙,站在原地喘息良久,看着眼前已经空了的冰箱,心底暗自苦笑,大约安瑞也没有想到,他离开之后,她纠结那样久也是没有定论吧。他给她留下的粮食储备,真的不多。
眼看着时间就要过去一半了
她爱怜的模了模仍旧平坦一片的肚子,神色有几分复杂,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母性的温柔,却也苦涩,看不见未来的茫然。
怀孕十周,据说宝宝已经有40毫米左右了,臻惜拿了小尺子比划比划,差不多就像一个小小的鸡蛋,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念想,就好像自己是只蔫了的小母鸡,肚子里温养着一个活蹦乱跳的‘鸡蛋’。
生命力被它一点一点的吸走,然后它慢慢的长出小胳膊,小腿长大了,长胖了
臻惜觉得有点满足,也有点难过。这种时候她多想能有人和她一起分享这个‘鸡蛋’的成长
“宝贝”她小手轻轻的摩挲着肚皮,感受着纤弱的生命在掌心跳动,“我有点想你爸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小东西真的听懂了,臻惜恍惚间觉得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你说,他有没有想我们?”她极小声。
小东西当然没法理她。
“信都寄出去那么久了你爸他都不来找我们。”她慢吞吞的埋怨,“一定是不想了。”
“”
“你说,他那么大年纪,怎么还那么小器。”她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我都道了歉,都那样说了,还把你‘照片’寄给他,他还这个样子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她絮絮叨叨的抱怨,等候良久,回应她的却是肚子‘咕咕’的叫唤
她饿了。
她能忍,宝宝却忍不了,尽管最终可能还会被它挑食的扔出来,但她还是得勉强填饱自己的肚子。胡乱的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脸,提着小篮子就想出门采购一些吃的,可刚刚拉开大门,却只觉得铺面而来一团软肉撞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吓了一跳。
“琪琪琪?”她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那只小萝莉,不太确定的轻声征询,“怎么了?”
小萝莉不吭声,只是默默的掉眼泪,小脸皱成了一团,甚是怜人。在臻惜的记忆里,这萝莉乖的很,整日笑呵呵的,罕见哭泣的时候,就算是被妈妈惩罚打**也只是龇牙咧嘴,却没有哭泣,这一回,还是第一次见着她的眼泪。
其实臻惜原本并不算是一个温和耐心的人,恰恰相反,她那个小性子被某个失败的监护人给惯的一塌糊涂,最任性胡来,还有点自私。
只是当下,却不知是不是快要为人母,心肠软,对于丁点大的小孩子分外怜惜,很有感同身受的心疼。
“琪琪不哭了,嗯?”她放不下她,只能勉强抱住,转身回了屋里,好容易将她安置在沙发上,“乖啊,不哭,吃糖糖好不好?”
小萝莉却倔,眼角挂泪,没有停止的迹象,看向她手中糖果的眼神,居然有那么一点鄙夷?
臻惜很委屈,臻惜很无奈。怎么现在小孩子都这样不好哄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小时候哭的再厉害,闹得再凶,某人往她嘴里塞颗糖她立即就乖了的果然是自己太没有骨气了么
“妈妈坏!琪琪讨厌妈妈!”
她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臻惜只觉得一头雾水,却也觉得一股窝火,语气便重了些,“琪琪,你怎么能这样说”
“她说的没有错。”
臻惜回头,发现林可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这母女俩,是怎么了?
“抱歉。”她走上前,强行抱起了小萝莉,恳切的看着臻惜,“吓着你了,事出有因,我回头会和你解释的”
“琪琪不认识他,就是不认识,琪琪没有爸爸!讨厌你们!呜呜哇”
即使已经隔了老远,但她还是可以清晰的听到小萝莉‘凄惨’的哭声回荡,很久,很久隐约有了一丝猜想。
入了夜,林可终于到访,满面的歉意。
“真是对不起啊。”她尴尬的嗫嚅,“今天下午,吓到你了吧?”
“没事的。”臻惜摇头,“小孩子嘛,只是到底是怎么了呢?从来没见过琪琪哭成那样”
林可苍白的笑笑,一时却没有回答,臻惜也不催促,只安静的看着她,最终,才听她浅浅的一叹,“其实也没什么,小孩子反应太大是琪琪的爸爸回来了。”
“呃”
“他第一次看见孩子,喜欢的不行,就有些心急,想让琪琪喊爸爸,琪琪不肯,我催了两声,她就跑出来了”
可以看出,她努力想要保持平静,可是臻惜还是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心头一酸,却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我还以为她看见自己的爸爸,会很开心”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跟我说过她想要一个爸爸的”
从未有哪一刻,臻惜觉得这般词穷,她看着林可,几度嗡唇,想要安慰她,劝解她,可却是徒劳,她挤不出一个字。因为有一种情绪在心间肆意流转,堵得她发慌,恍惚中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哪里是在看林可,分明就是在看自己,几年后的自己。
那个时候,那个人,终于找到了她们,然而他们的孩子,却
“我讨厌你们!”
琪琪的那句话,在她脑海中恒久回荡,针扎一般的刺痛,那个时候
她抚摩着自己小月复,它会不会也
臻惜无助的将脸蛋埋在手心,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扯不清的烦闷。
“那要怎么办呢?”很久之后,臻惜才缓缓出声,问她,“琪琪这个样子。”
林可沉默,叹气,“还能怎么办,还好她还小,以后多多接触到底是她爸爸,总不会一直记恨的吧?”
“以后”臻惜愣住,“你你还准备和他在一起?”
林可淡淡一笑,抹了抹眼角,无声的点了点头。
“可是”
“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有琪琪。”她说,“他说如果他知道,不会走的。”
“这你也信?”即使是臻惜,也觉得太过荒唐。
“不然呢?”林可反问,“我不信又怎样,赶他走,不让他再见琪琪,就让琪琪和我一直过着单亲的生活或者给她找个别的父亲?这样对她,就好吗?我只能信。”
臻惜语塞,的确,她找不出理由反驳,反驳她,反驳自己。这样对它,真的好吗?
她忽然就想起了安瑞。
“可是”她的声线也开始有些发颤,受到了某种情绪的波折,“感情有了裂痕,还可以再恢复原状吗?”
林可微怔,只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眼角微红,泛着些水光,满满的都是怯生生的祈盼,好像忽然间就懂了些什么,
“你和小安是吵架了吗?难怪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他。”
臻惜愣住,想了一下,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
林可显然当她默认了。
“感情这种事一旦有了裂痕,说是能够不着痕迹的回复原状那不现实,几乎可以说,那是不可能的。”
只一句话,就将她忐忑的心情打到了谷底。她还未来得及沮丧,却又听她再度开口,
“只是,却可以尽量弥补。”
臻惜终于下了决定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拨下那组号码之前,她算了一下时差,按照平常的习惯,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睡,而且刚好在家。
当然她并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正常的时间里归家。只是她的运气很好,等待接线的声音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hello?”
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臻惜没有憋住的一下子哭出了声
梦中百转千回的,渴望许久,梦寐以求的,那个人,那个声音,那场幻梦,真正成为现实咫尺相对时,却反叫人情怯,拙于应付。她脑中酝酿恒久的一串言语,竟没一个字说的出口。
等了太久,自以为习惯了没有他的漫长时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想要坚强起来,骄傲的站到他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向他宣告这一事实,然而这一切,止步于他的一丝声响,可笑的才发现,原来没有他,她真的不可以。
她捂住嘴,害怕啜泣的声音泄露而出,然而哭的却更凶了。那边恒久没有声响,只有一声接着一声略显急促的呼吸,终于,他再度开口,不确定的声线,有些颤抖,
“小乖?”
臻惜点头,一遍又一遍,过了很久,却又忽然想起他是看不见的。急慌慌的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除了哭泣,再也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索性就放弃了。
“还好么?”
她一个字也没说,他却都懂了。
“好。”终于挣扎着说出了一个字,只是不过顷刻,她却又反了悔,呜咽着朝他倾诉所有的委屈,“不好!”
那个尾音上挑的极其缠绵,明明是哭诉,可是听起来却是像撒娇,伴随着连绵不断的啜泣,听起来更是怜人。
那边长久的没有声响,当她都以为他不在了,却又听他出声,
“我知道了。”
相隔千山万水,却还是可以感受到字句间淡淡的温暖,他没有多言,语调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这种平静,却并不是不在意,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玩闹时摔破了膝盖,她扑在他怀里哇啦哇啦哭的没休没止,说了一遍又一遍,他却也是这般一声喟叹,我知道了。之后默不作声的替她处理一切。很让人安心。
“”
“小乖,告诉我,你在哪?”
他不知道她在哪?
臻惜有那么一瞬的错愕,他为什么会不知道?那封信上,明明写的那样清楚他
“小乖,你还在吗?”她短暂的沉默,似乎让他有些焦急,生怕再没了她的消息。
“在。”她答,“我在中国。”
如果臻惜没有听错,他却是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声响,像是抽气。
“中,中国哪里?”他罕见的顿了一下,声音中透着惶恐?
“在”她努力思索,刚准备开口。
“你是不是在h市?”他出声打断她,“旁边的一个小镇?”
她闭嘴,唇边忽然绽放出一抹淡淡却苦涩的笑。果然,他还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来寻她,他是知道的。那他知不知道,她肚子里的
“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下来。
“小乖你是一个人么或者,和谁在一起?”他的声音,好像愈发的颤抖,强行压抑着某种古怪的情绪,似是恐惧,或者愤怒?像是追寻某种答案却又害怕知晓。
“我”她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斟酌片刻,她闭了闭眼,再不管不顾,“我和你儿子在一起!”
“”那一头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或者”她的语气再度微弱下来,“或者是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