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理由沮丧,为了你是秋日,彷惶。你也没有理由骄矜,为了你是春天,把头仰。秋色不如春光美,春光也不比秋色强。”
任我游躺在病床上,慢慢吟诵着。这是上中学时他最喜欢的一首小诗。
想想当年吟诵这首小诗时,任我游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可是现在呢?他却是典型的废人一个。
高位截瘫——这个词在以前任我游的脑海中是那么的陌生。而现在,当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一切的时候,却什么都晚了。
环颈椎全月兑位压迫神经,脖子以下的身体完全没了知觉,吃喝拉撒睡全要靠别人的伺候,就连自杀都成了梦想。
任我游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植物人。起码他们没有意识,不需要去面对亲人眼角的泪痕。而自己呢?完全就是全家人的累赘。
以前任我游总是信誓旦旦说,人活着就要活得轰轰烈烈,活得有滋有味。可是现在的自己呢?一切豪言壮语、一切美好回忆都成了过眼云烟。
中学以前,任我游一直都是一个品学皆优的好学生。他痴迷文学,尤其喜欢诗歌,总是梦想长大后能成为一个闻名全国的诗人。
可是后来由于理科太差,加上其他种种不如意的事情,高中还没毕业的任我游就辍学回家,成为了一个混迹街头的混混。
在当混混的日子里,任我游也曾一度顺风顺水。在自己市里那片天地里,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小角色。可是后来因为一个叫王小琴的女人,改变了任我游的一生。
对于自认为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任我游来说,从上初中开始,身边的女孩就不少。混迹江湖后,更是阅女无数。可是就是这个有着一张妖艳到极致的脸蛋和魔鬼般诱人身材的王小琴,让任晓禹完全痴迷其中不能自拔
三年前,就是因为这个王小琴,任我游和四个铁杆兄弟与另外一个帮会的十三个混混械斗,最终落得个全身瘫痪的下场。
“男人都犯贱。”这是当初任我游向王小琴真情表白后,王小琴随口说出的一句名言。
后来任我游才发现,这个贱女人说的真的很有道理,至少他觉得自己挺贱的。要不是自己犯贱,怎么会傻到为了一个水性杨花、把自己当棋子用的女人去冒险斗殴,甚至遗憾终生呢?
王小琴是任我游所认识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却不是对他最好的。这个女人让男人犯贱的方式就是花言巧语!
曾经,任我游傻到相信王小琴会爱他一辈子,傻到喜欢听那些比泡沫剧里还恶心的山盟海誓的台词,甚至傻到原谅了这女人脚踩几只船。
也就是因为任我游太傻,当王小琴向他哭诉自己遭人欺负的时候,任我游毫不犹豫拎着酒瓶子就冲了上去。
结果呢?犯傻犯贱的任我游残了,王小琴这个贱女人却和别的男人跑了。
任我游更忘不了自己受伤后第一次苏醒过来那恐怖的一幕。
周围一片黑暗,任我游什么也看不见。准确地说,他根本睁不开眼睛,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在哪里。
当时任我游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我没有眼睛?难道我变成瞎子?天啊!他马上伸手去模,然而更让他沮丧的是,他很快发现自己竟然也没有手。或者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
接下来,任我游就是一阵眩晕……
当任我游再次清醒过来时,他感觉好点。至少他可以试着去探查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慢慢地,任我游发现,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有四肢,也感觉不到在家有五官。没有皮肤,没有肌肉,也没有骨骼,什么都没有,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死了?很可能,自己确实死了。当对方混混那一块板砖狠狠敲击在任我游脑门上的时候,他自己就的确死了。
难道死了的感觉就是这样吗?没有声音,没有亮光,没有人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那么自己在哪儿?天堂?地狱?或者是在阎罗殿?好像都不是!这里超越了任我游的认知,这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那自己现在又是什么?是鬼魂?还是幽灵?但是据任我游所知,鬼魂和幽灵好像是可以动的啊。为什么自己不能动?没有任何可以支配的肢体,难道还算鬼魂?
天啊!我为什么要沦落在这种地步。任我游的意识又一次模糊了.……
就这样,任我游的意识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模糊。他一直都在这个黑暗的地方,每一次清醒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如果这就是死亡,那死亡也太可怕了。
后来听母亲讲,任我游也算是命大福大。
当初,医生都几乎宣布了任我游的死亡,可是他又奇迹般活了过来。在床上像个植物人一样躺了半年后,任我游后来又居然有了意识,可以看东西,可以说话,可以吞咽。
也就是所,现在的任我游就是一个只能躺在床上吃饭说话、其余什么都不能做的瘫子。
“我的理想是什么?”
任我游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自己问着自己。他不知道答案!也没人能够回答他,有的只是天棚上一片惨淡的白色。
“我的人生完了。确切的说,在三年前那次群殴后,我的人生就完了。完完全全地毁在那魔鬼般的一时冲动下,毁在那块板砖之下。”
一想到那不堪回首的一刻,任我游心里就一阵阵发痛。活着,真是一种负担啊。
在这三年里,任我游求过母亲,想安乐死。但看到豆大的泪珠在母亲那张苍老的面颊上滚落,他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活着有什么用?”
同样的问题,每天无数次,任我游已经问了自己三年了。他找不到答案,或许……也根本就没什么答案。
人生已经在煎熬中变成了一片惨白,就如同这医院里的墙壁,抑或是母亲那早生花发的双鬓。熬吧,任我游甚至有些希望,自己身上的这些零部件早早地坏掉,那样对谁都是一种解月兑。
这三年时间里,自己虽然延口残喘,保住了一条根本没有多大意义的小命。但是却成为了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的巨大负担。
还在任我游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因为癌症去世。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自己三兄弟拉扯长大、抚养成人。这十多年里,母亲所受的苦与累,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眼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都长大成人,母亲本来可以心满意足、颐养天年。可是因为任我游这一次意外,不仅把他自己给毁了,也几乎把整个家庭给毁了。
任我游天天哀叹自己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人,却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里。有着慈善的母亲和两个疼他爱他的好哥哥。
大哥任我飞,是一所职业学校的教师。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在教学上却是一把好手,三十出头已经混到了副教授级别。应该说在工作上一帆风顺,前途远大。
二哥任我行是个成功的商人。经营着一家中档规模的装修公司,虽说不上是日进斗金,也绝对是商场上的一个后起之秀。
本来,任我游三兄弟被邻居好友称为“任氏三雄”,夸奖将来都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可是,好端端一个家,一切都被那无情的意外给毁掉了,被任我游的意外受伤给拖累了。
这几年,因为给任我游治病,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辛亏有两个哥哥的四处奔波、鼎力支持,他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而没有早早死掉。
为了给任我游治病,大哥放弃去偏远地方挂职锻炼的绝佳发展机会,婚期也一拖再拖。为了给他治病,二哥把经营尚好的装修公司给卖了,还与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分了手。
哎,全都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任我游啊!
可以说。要不是因为有了任我游这么个包袱,他的两个哥哥的前途应当十分光明、生活应当相当幸福才对。
每每想到这些,任我游都会觉得万分懊恼。
正在哀叹人生的任我游忽然听到病房外出来轻微的谈话声。
现在,虽然任晓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但渐渐地,他的听力却变得格外敏锐。
“妈!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小弟都成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门外传来了二哥的声音。
“妈,老二说的有道理,你就让小弟试试,成就成,不成也没啥损失,我看小弟这一阵子精神头儿很不好,再这么下去我怕给他憋出事儿来。”这回说话的是大哥。
“老二啊,你确定你弟弟能行么?他现在手脚都不能动弹,还能干什么?要是不行就干脆别给他这点希望,我实在是怕他经受不起打击。”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虑。
“妈,你放心吧。这个肯定没问题。一会儿我就进去跟弟弟说去,他一定会答应的!”二哥拍胸脯打着保票。
“那行吧,一会儿你把刚才说的那些再仔细跟你弟弟说说,总得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
“你放心吧,妈。”二哥的话语里似乎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