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是何新,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劭长安回来。他觉得劭明旭建议挺好的,这样既能把钱换上,还不用和大哥撕破脸。
简直不能更美妙!何新挂了电话就去找何老大去,准备跟大哥谈心,把这件事情彻底压住。然后等老婆儿子回来了再跟他们说,这一页就等于完全掀过去了。
到了何阳家里,只有周彩霞一个人在家,她一看见小叔子呵呵笑着送上门来,就知道事情有转机了,也就热情的笑着把何新迎回了家,又让人去喊何阳回来。
周彩霞给何新倒了一杯水端过去:“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难道就为劭长安那件事情,你媳妇儿骂完不够,你也来再骂我一遍?”
“不是,不是。”何新赶紧把茶杯接了过来:“嫂子,你不要误会玉梅。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我和大哥那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为了钱闹成这么难看不值得!”
周彩霞连连点头:“说的不就是这个理儿吗?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贫富贵贱?你能想开了,这事儿就好说了。”周彩霞见何新表情松动,就准备着再接再厉,把利息那件事给搞定:“不如就还照我说的,那六万的利息我们就先出了,到时候你们慢慢还……”
“不用了嫂子。”何新打断了周彩霞的话:“这钱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那六万本来也不是该你们还的,我自己还。”
周彩霞愣了一下,目光变得狐疑又审视:“不是嫂子说话不好听,你们现在哪儿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这你就别管了。”何新喝了一口水:“我成家这么多年,那能一点儿积蓄都没有吗?”
周彩霞有心问问这钱的来路,但是何新的嘴巴却变得严的很,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何老大回来了。
周彩霞给何老大使了个颜色,自己对何新说:“那你哥也回来了,嫂子下厨给你们弄俩菜,你们兄弟吃一顿。”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何老大坐在那儿跟何新说了一会儿话,就借口去了厨房,一进去就问周彩霞:“怎么了?”
周彩霞就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跟何老大说了一下,她特别肯定的说:“就他们那穷家破院的,能有什么积蓄,保不准是你老娘给他留的,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吧?”
何老大愣了一下:“我老娘哪儿有什么钱。再说了,爹娘都是人家何新两口子养的老送的终,就算真是给他留了钱,那咱们也没什么好争的。”
“我看你这傻劲儿就耗在骨头里了!”周彩霞狠狠地拍了何老大一下:“爹娘是他们送下世的没错,但那又不是我们不养!?是俩老的非要跟着他们过的,谁逼他们了?没有!所以说,你老娘给何新留下独一份儿的钱那就是不应该!”
何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周彩霞又说:“你去把你藏着的好酒开开,给我问清楚这钱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原本老爷子是应该归何老大家养老送终的,但是老爷子跟周彩霞相处不过来,老爷子一气之下去了何新家里,还放话说死都要死在何新家,一粒儿骨灰都不能撒到他何阳家里头。别人都说他何阳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何老大不是不知道,但他是真的没办法。
“哎!”何老大狠狠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拿了酒开始跟何新喝。
他们这儿喝酒一般不兴纯喝,都是配个油炸花生米、凉拌小黄瓜之类的凉菜配着,一边吃,一边喝。但是何老大知道何新酒量不浅,也就不等着下酒菜上来了,直接开始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何老大一句话没问出来,但何新已经醉的不行了,趴在桌子上一动都不动。周彩霞疑心他装醉,就把他扶了起来,结果何新像一根软面条一样滑倒了桌子下面。
周彩霞还没反应过来,李玉梅就已经站到了门口,一看屋里的情景就深深的皱起了眉毛,上来把何新的外套月兑了,然后架着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就要带着他回家去。
周彩霞原本等着李玉梅发问的,谁知道她竟然直接走了,周彩霞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把下午的事情跟李玉梅说了:“那这事儿跟我们家可就没关系了啊!何新自己说的!”最后一句咬的要特别重。
李玉梅看见周彩霞的嘴脸就觉得恶心,也不想跟她多说,没什么反应的走了。
这会儿都晚上十一点多了,小城镇的人睡的都很早,此时万籁俱寂。李玉梅的鼻端充斥着酒臭味,以前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涌上心头,挡都挡不住。
家里原本有三个老人,何少川的爷爷女乃女乃,还有爷爷的一个兄弟何三爷爷。何三爷一辈子没结婚,原本是爷爷归给何老大家里养,女乃女乃给老二家养,然后何三爷是归何新养。
但是周彩霞看何三爷年轻,身强体壮又有做木匠的手艺,就千方百计的把何三爷骗到自己家养,然后把何爷爷送了回来。紧接着老二家媳妇看了也跟着学,整天跟何女乃女乃怄气,把女乃女乃气的一个月进三次医院,何新自己受不了把老人接了回来。
统统这些事情,李玉梅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甚至一开始何三爷跟着他们家过日子的时候,生病卧床都是李玉梅一手伺候过来的,后来何三爷走了之后甚至连个谢字都没有,李玉梅也没抱怨过什么。
但是何新也一句话都没说过,他只知道喝闷酒。而现在何三爷老了,周彩霞把他送到镇上的养老院,明显是让他等死的态度,何新会偷偷地过去看何三爷,给他送钱,李玉梅也只当作不知道。
往事就像是潮水一般朝李玉梅冲过来,李玉梅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大沙滩,只能平躺着看着那些事情淹没自己。
她越想,就越想哭。可谁知道,李玉梅还没哭出来,她艰难扶着的何新猛地挣月兑李玉梅,自己踉跄着蹲到了路边吐,到最后竟然扶着树干哭了起来。
李玉梅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看他。
“我小时候得病,从我会走路就开始不能走路,老娘不忍心让我下半辈子都当个残疾人,坚持让我看病吃药。是我大哥,天天背着我十几二十里的去看医生。”何新坐在路边,满脸都是眼泪:“我第一次参加工作,二哥知道我爱体面,就把他自己新衣服给我穿……玉梅,我狠不下心!我狠不下心啊!”
李玉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看着永远只愿意沉浸在过去的丈夫,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良久,李玉梅咬牙,她脖子僵直用力的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有些滑稽:“好,你狠不下心。何新,就这最后一次了!何新!这是最后一次了!”
李玉梅扶着何新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家,她用湿毛巾给何新擦了擦脸,然后何新很快沉沉睡去。李玉梅却在客厅坐了半宿,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家人走到现在不容易。
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导,李玉梅拿起一边的电话听筒,给劭长安打电话。可是刚拨通响了一声,旁边的老式座钟忽然铛铛的响了起来,李玉梅扭头一看,发现是凌晨了。她赶紧把听筒扣了下去,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李玉梅浑浑噩噩的站起来,打算去卫生间洗漱,结果刚走了三步,一旁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李玉梅在“接电话”和“去洗漱”中间摇摆了一下,还是返回来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个爽朗沉厚的男声:“你好,请问是哪位?”
李玉梅抓着听筒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指尖发白,可她仍然控制好了自己的声音:“我是李玉梅。”
电话那头,劭长安手里提着的东西猛地掉在了地上,他顿了一下:“……玉梅?”
李玉梅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毛:“别这么叫我。”顿了顿,才又说:“打电话也没别的事情,昨天我儿子往你们打电话,说的那个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过来。”
“你儿子?你怎么会有儿子?你不是……”劭长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嘴,转而问李玉梅:“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这时候李玉梅也意识到事情和自己预想的有出入,于是斩钉截铁的说:“既然你不知道,那更好了,你就当没接到过这个电话吧。”说完就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把听筒拿起来了一点,看起来像是好好的放着,但其实没有碰到。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何少川就早早的起了床,他拿着一个单词本准备去阳台上记单词,从他重生过来到现在一直坚持着,除了何老大夫妇俩不请自来的那天被迫改到了晚上。
何少川给自己到了一杯开水放在桌子上,无意间就把半悬空的听筒碰了回去,万籁俱寂的早上,任何的声响都能被放的无限大。
何少川还没来得及看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电话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何少川的肢体快于大脑,简直是条件反射的把电话接了起来,心底里不想把爸妈吵醒了。
“喂?玉梅,不要挂我的电话!”那头劭长安急急的说。
一直在侧耳听动静的何少川才反应了过来,有些迟疑地问:“请问您是哪位?”
那边的劭长安也愣住了,他一夜之间嘴巴里长了一嘴火泡,硬是给急出来的。这会儿好不容易接通了,却又换了个人接,劭长安听着这个清冽的少年嗓音,迟疑的问:“你就是李玉梅的儿子?”
废话。当然是。何少川点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讲电话,于是又说:“我就是,请问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
劭长安机警的想起来昨晚李玉梅没头没脑的开场白,瞎话几乎是张口就来:“我是劭长安,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回去吗?”
“哦,是这样。”何少川看了一眼座钟,感觉背单词的时间要不够用了,于是就竹筒倒豆子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习惯性的做了个总结:“你不用担心,不是让你多还钱,就是来做个证人。”
劭长安听明白了先是松了一口气,何老大是什么人他也是知道的,但是他的心脏还没落到肚子里就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震惊的问:“那我给方之桃的钱,难道也没到她手里面吗?”
这下何少川愣了,很自然的反问:“方之桃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