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蚕苗渐渐的长大,一个簸箕明显是装不下了,又给分了一部分出来养。渐渐的桑叶也不用剪细,它们也能吃得很有劲。只是得费心力照顾,不能给它们吃带露水的桑叶,这也是之前银花婶子交代过的。茵陈一直都记着,所以也格外费了些心思。
自从那天徐氏和景天吵翻后,徐氏已经好些天没有来家了。景天也抹不下脸面来去和大姐道歉,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前些天景天帮人看病,那家倒还大方,给的诊金不少,景天也赚了几钱银子。眼下茵陈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前些年景天要么不知晓,后来知道后又没赶上给她过。心想好在手里宽绰些,也该给她正经的过一个生日。
“茵陈,你想要什么东西,说说看,我买回来给你。”
茵陈笑说:“什么都不缺,大爷不用费心。”
“日子虽然紧张了点,但出两个钱给你过生日是出得起的。你慢慢的也要长成大姑娘了,我看也该给你置办点衣裳首饰什么的,别的女孩儿有的,我们也不能缺是不是?”
景天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又带着一股暖暖的笑意。
茵陈听着这些却低了头,簇新的衣裳、精美的首饰,这些她都是不敢想的。荆钗布裙,粗茶淡饭的日子她也早就习惯了。如今景天说起这些,茵陈却微微的带了丝羞怯,心想这就是长大么?
“等到这些蚕茧都结好了,卖了后就给你打几件像样的首饰。那金的玉的,嵌宝的贵了我们买不起,银的也能置办一二,再有漆木雕花的也不贵。眼下给你买块好的布料,你自己又能裁缝,想要什么,就做什么。”
茵陈道:“不,何必花这些冤枉钱呢。穿的我也不缺,至于戴的那些东西我也嫌累赘,本来要干活,要是掉了不可惜么。还是省下来,留着给大爷开铺子,娶媳妇吧。”
景天笑道:“也不缺这么点。该花的地方我也大方,绝不吝啬。”说着便从荷包里模出两块碎银角来,大概也有几钱的数。又给了茵陈一串铜钱,向外努努嘴说:“你看,莲心也来了。我托了她,让她带你去买。你们女孩子在一处也好挑选。我自个儿买来又怕你不喜欢。”
茵陈抬头一看,果见莲心正站在篱笆外面向她招手。景天将银钱硬塞到了她手里,又催促着她快去。
茵陈只得起身来,对莲心招呼了一句:“姐姐先等一下。”说着便进屋去了,换了双鞋子,又找了荷包将景天给她的钱都装上。
“大爷需要买什么,我顺路给带回来。”
“不用了,你去吧。路上当心点儿。”
“诶!”茵陈愉快的答应着。轻快的往莲心那里走去。
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一路说笑着往那场镇上而去。
莲心言语间有些羡慕:“没想到你家大爷待你这么好,还特意给你钱,让你自个儿选称心如意的布料,我娘都没这么大方。”
茵陈笑道:“当娘的哪里会亏待自己的女儿。她都给你留着,以后做嫁妆呢。”
高跃算得上一个较大的场镇,五六条街道交错着,这是一个由驿站而兴起的镇子,贯穿着南北交通。隔日一赶集,来往也有数万人之众。所贩货物更是千奇百种,应有尽有。比一般的县城也不差多少。
不讲究出门的,那是大户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女儿们。像是莲心她们这种自小在乡野间长大的,底层生活的人群倒从来没有这些讲究。粗壮的妇人自然是上好的劳力,下地干活也是虎虎生风。这街上的女人也不少,小贩们也有不少女人。她们站在凳子上,扯着嗓子叫卖着,那架势一点也不输给男子。
莲心和茵陈一直挽着手,害怕走散了。莲心出门的时候母亲让她上街买两斤棉线回去,心想卖布的地方应该有吧。于是和茵陈自然先逛起了布匹店。
高跃卖布的店铺一共三家。两人自然先逛了最大的那一家。店里顾客盈门,卖着花样颜色各式的南北布匹,从最低贱的土布到中高档的丝绸软缎,应有尽有。实在是眼花缭乱,让人有些看不过来。
绫罗绸缎之类,莲心和茵陈直接省略过去不用看了。只在一排焦布、青布、三梭布、紫花布、兰花布、阔白布、苎布之类的选。
这些布料大都是些棉麻制品,价钱也相对便宜一些。花色质地自然是赶不上那些锦缎绫罗,但小户人家有这些穿已经足够了。
看了一圈,茵陈喜欢的自然不少,只是舍得买的却不多。想想荷包里的钱,她得省着点儿用。
“这疋怎样,桃红的,又鲜艳。又是细棉布,用来做裙子,衫子都不错。”莲心指给茵陈看。
茵陈笑道:“这颜色太艳了,你穿着好。我只怕不相配。”
“这是什么话,我娘说,年轻女孩子穿点艳丽的颜色是很应该。穿得太素净了才是忌讳呢,要我挑呀,我就偏挑这些好看的颜色。”莲心眉飞色舞的说着,后面的小伙计也帮衬着:“姑娘说得有理,是这么回事。”说着又将后面不大鲜艳的几个布轴搬了出来任她们挑选。
茵陈一一模去,都是极好的。最后只买了块染得水蓝的苎布尺头,所幸花费并不算很多。
莲心见她什么都舍不得,便取笑道:“你呀,就是不肯对自己好一点儿。连过个生日也这么节俭。”
茵陈不以为然:“本来就没什么钱使,自然得省着点儿花。我正想做条裙子穿。天气要热了,穿这苎麻的就很好。”
莲心见她是真喜欢,也不好多说什么。自个儿称了两斤棉线,回去能够交差。茵陈又称了些零碎的边角布头什么的,大小不一,这些都是她要拿去做针线活的,都是些小物件,要求也不高。
除了布店,两人又随意的逛逛。莲心爱吃,见有卖糖糕的,忍不住买了些,自己一路走一路吃,又让给茵陈。茵陈摇头道:“吃不了太甜的,我这牙掉了还没长出来。”
莲心笑道:“是呢,我都忘了你还在换牙。”
街上人多热闹,出来逛逛也是种消遣,可茵陈到底惦记着家里,也没多走,便和莲心说要回去了。
莲心瞅着太阳已高,估模着也不早,便应允。等到回家时,莲心买的糖糕已经没剩几块,咂咂嘴说:“这些留给那俩小子已经够了,不然平时有什么好东西,我还没够着边儿就没了。娘还说要处处让着他们。”
茵陈只是一笑。
两人各自回家。
茵陈走进自家的院子,倒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心想是谁来了。等到她走进堂屋一瞧,赫然见陆英坐在那里正和徐大爷说话。
陆英见她回来了忙起身招呼:“徐妹妹最近可好?”
茵陈点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将东西一股脑的放下。
这里又听见景天在外面唤她:“茵陈,你出来。”
茵陈答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只见陆英一身麻衣,神色比那几日虽然好了些,但已经不见往日的风采。心想丧母之痛对他来说还没消散。
陆英坐在那里缓缓说道:“我这次来,是向二位道别的。”
茵陈听说忙问:“要去哪?”
陆英苦笑道:“我老爹回来了,三番两次的遣人来要我回府,我本意是不想再回去的。可是念及娘生前总是念叨此事,为了安她的心,我不得不回去。再有现在也没个容身的地方,不回府又能去哪。”
景天有些纳闷忙问:“那么大的宅院你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陆英摇头道:“老爹已经让黄成来给转卖了,我马上就要搬出去。也就这一两日的事。想到你们家人好,娘的事多亏了你们帮衬着。要走了,怎么着也该来打句招呼。”
景天听见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他:“今后有些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呢。丧期里是无法参加考试了,正好躲过了这一次。不过回去当个闲散的人混日子吧,说不定哪天过不下去了,我会来找你们。”陆英说得很真切。
景天道:“在家百般好,既然能回府,那再好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家里人总会照看些。”
陆英点头不语。
“既然小爷要走了,不如请明天中午过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吧。也算是送行了。”
景天道:“茵陈这想法不错,怎样,还来得及吗?”说着便睃了陆英一眼。
陆英道:“看情况吧,应该能来。我后日一早走也是一样。明天彩月姐姐要走,我不能和她同路了。”
明日是茵陈的生日,她自然不会告诉陆英。想着请他吃顿饭,说不定是最后的一聚,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谁也说不清楚。
这里陆英没有说到几句话,便就起身告辞了。
他走后,景天忍不住叹道:“家的好处他还不能体会到。贵胄之家的孩子,出来跟着我们这些人为伍,自然不成体统。能回去自然是件极好的事。倒希望他能珍惜,日后能混出个名堂来,他娘也是知道的。”
茵陈微微一笑:“这些话,大爷明日亲自和他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