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陈几时见过景天如此失神的样子,心想莫非出了什么事,言语又温软了好些,笑问道:“大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的确是件不好的事,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几时委屈呢。到底金掌柜和大爷说什么呢,我倒好奇。”
景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见陆英回来了,正站在口子上,景天想金掌柜不会这么罢休,不如趁此将两人的亲事给定下来。陆家也是有头脸的人家,料想也不敢十分为难,总有几分忌惮。
拿定了主意便叫陆英过来,陆英不知何故,乖乖的来到跟前。景天拉了两人的手,正色道:“我打算将你们的亲事定下来。”
茵陈惊了一跳,忙忙的松开手,不解道:“大爷为何突然这样说?”
“这是我能想出的能应对的最好法子了。陆英,这等大事还得通知你家里,虽然你母亲没了,毕竟父亲还健在,你得告诉他一声。”
陆英听说师父要为他和茵陈做主,满是欢喜,连忙答应着:“好,好。我明儿就回去告诉我爹爹。”
“茵陈虽然出身不大好,但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虽然没有父母,但我一把将她养大,和自己的女儿没两样。希望你以后能厚待她。”
陆英便赌咒发誓一般的保证:“师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妹妹,好好的待她。珍惜她。”
“如此我便没什么遗憾了。”
只剩下一脸惘然的茵陈,她虽没开口。但凭景天做主,心里却是极不愿意的。良久才道:“大爷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突然吗,好像是冒失了些。我瞧着你们也是一对,有什么不好的。”
茵陈却摇头道:“请大爷收回成命。”
陆英亲耳听见茵陈拒绝,不免有些丧气。只道:“妹妹这是有什么不满的吗?放心,别顾及我家里的那些事,我一定会跪着求着让父亲答应的。再说他本来就不怎么管我,想来也没多大的意见。再说那个家我也不打算回了。如今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我敢许诺,不出三五年,一定混出个名堂来。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
茵陈却把头一偏,不理会陆英。
景天瞧着两人这光景。便知道茵陈是真的不愿意,可是金掌柜那边再继续逼迫下去,又拿金家的势力来压他,给济合堂小鞋穿的话该如何是好。
陆英欢喜的神情渐渐冷却了下来,好半天才问了茵陈一句:“好妹妹,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呢?”
茵陈过了一阵才点点头。
“那人不是我吧。”
茵陈这才看了他一眼,说道:“陆哥哥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师父一番好意却指错了人,我这就去叫天冬进来。”
“又关天冬什么事,你别跟着胡闹好不好?”茵陈红了眼。
天冬本在外面。听见里面提到了他,不知何事忙忙的过来问道:“找我吗?”
景天觉得眼前乱七八糟的,觉得棘手,便道:“好了,谁也别说。茵陈,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再好好的问问你。”
茵陈道:“正好。我也有话要请教大爷。”
当天茵陈和陆英俩再没说过一句话,景天一脸的沉默和忧郁,只有天冬完全是个局外人,脸上竟是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下午快要关门时,竟然来了个重病的人。景天和陆英联手抢救,又加上施针,好半晌才稍微缓和了些。
这重病的人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是几人抬过来的,看其妆扮也猜不透是什么身份,不过倒有几分斯文儒雅的样子。景天不认得,只用尽全力的救过来了。又给开了几帖药。直到缓和了些,那伙人才将汉子给抬走。
处理完这档事,景天嘱咐陆英好生看守店子,夜里警醒一些。
陆英点头答应。
景天又见他郁郁不快,只好又道:“茵陈那里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别太难过,说不定她就回心转意了。”
“师父,不用麻烦了。她看不上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是我一向太高估了自己。从此以后也不敢多想,只安心的跟着师父学习医术,盼望能早一天出师。”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将我这几日教你的东西好好的温习一下,指不定什么时候要考你,可得答上来才行。”
陆英满口答应。
当景天回到家,茵陈才从河边洗了衣裳回来,正在院子里晾晒。
“天都要黑了,你怎么还去河边洗衣裳?”
“白天哪里得空呀。先晾一晾水汽。”
看着茵陈忙碌的身影,景天不免想起茵陈来高跃的这些年,真真的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个大姑娘。要不是金掌柜今天来提亲,他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些年的变化,茵陈也出落得这般标致。心里顿时生了无限的感概。
茵陈晾好了衣裳,又赶着将屋子清扫了一遍。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如今多了陆英一口吃饭,他又住在店里,所以一天的饭点基本上在店里就解决了,家里已经好些天没有开火。冷锅冷灶的,不过她得赶着烧一锅热水洗个澡,一身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等到茵陈洗了澡出来,拿块干爽的布巾擦着头发上的水,却见景天还坐在堂屋里不知在翻弄什么书。
“大爷也去洗吧,还有不少的热水。”
“哦,好。”景天阖上了书,却见茵陈正擦头发,忍不住责备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晚上洗头发,你怎么不听呀。湿着头发睡觉久了可是要出毛病的,到时候我也治不好你。”
茵陈扁嘴道:“我有什么办法,一大早就得出门,也顾不上。放心,我会擦得干一些,晚一些再睡。”
擦好了头发,等着晾干的功夫,茵陈携了一套针线坐在堂屋里的灯前,慢慢的做了起来,借此打发时间。她在等着景天的质问,她也有许多话要问,心想或许会闹得不愉快,不过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等景天也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茵陈面前时,茵陈也忍不住取笑道:“大爷还说我呢,自己不也这么做。”
“我白天也没闲功夫。”
“我帮你擦水。”茵陈赶着去找干爽的布巾。
当茵陈站在景天身后,温柔的替他擦头发上的水时,景天开口了:“茵陈,我知道今天决定的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太突然了,但是我想不到别的法子来应对金掌柜那边。我瞧着陆英这小子还算可靠,你若跟着他,以后定有好日子过。”
茵陈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又道:“金掌柜来果然和大爷说了什么吗?”
景天闭上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和茵陈说:“他想纳你做妾。”
“什么?!”茵陈手中的梳子停在了半空,她猜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条。内心又惊又讶想起金掌柜那满脸的笑容,此时着觉得恶心,才赶着又问:“所以大爷才想凑合我和陆哥哥,是不是?”
“是呀,我只能说你们俩已经定下来了,只有这么说才了堵了他的嘴。”
“可是金掌柜他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是,他也这么说。所以我不知道他后面还有什么招,不过我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绝对不会委屈你。不会让你去给人做小。他们金家的门,说什么也不会让进。”
茵陈不知金掌柜是如何看上自己的,按理她也不会答应此事,只是转念又一想,因为她得罪了金家,那么大爷以后该如何立足,说不定还有什么祸事。她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大爷因为她受牵连,多么的不值当。
“茵陈,你跟我到高跃也快十年了,虽然不是我亲养的,但也是一家人。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不会眼睁睁的把你往火坑里推。我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哪里有卖女求荣的想法。这一辈子,没有别的期望,只愿你能遇着一个如意的人,真诚的待你,疼你。金掌柜看中了你什么地方我不清楚,但他没安好心我是知道的。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替你挡着。”景天说这话的时候,暗暗的握紧了拳头。他真是会使出浑身的力气,来保护茵陈。
茵陈静静的听着,动作柔缓的替景天擦着水,两眼却渐渐的湿润了。想想她平安的长了这么大,享受了一切的关爱和呵护,以及身边的一针一线,哪一样不是景天给她的。
早些年不懂事,总以为能守在大爷身边过一辈子。如今大些了,才知道这原本是件奢望。当年的救命之恩,如今的养育之恩她一点也不敢忘,知道是大爷给了她一切。
想到这里,茵陈缓缓的跪了下来,牵着景天的衣摆,一双盈盈泪眼,在灯火下显得尤其的黑亮。眼中虽然有水意,脸上却根本瞧不出半点的凄楚哀愁,而是无比的坚定,却听得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大爷,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