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没等她拿着这些东西走出屋子,就听到院子外头有拍门的声音和大伯母吴氏尖锐的叫开门儿的声音响起。一听到这声音,赵莲儿便把手上拿着的鸡蛋和油瓶重新拿回东屋去放下,出来后把门儿锁上,这才拍了拍手去开门儿。
西屋里头,倚靠在床头并没有躺下的张氏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听到院子外头的声音后便睁开了眼,模了模放在枕边的一个半旧的帕子包着的十三两银子。因为早就想到吴氏今日定会前来讨债,所以她一回来便把所欠下的银子准备好了,甚至考虑到吴氏还会要利息,所以还准备好了一两银子的利钱。
赵莲儿走到院门儿前,将门开了,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有的看着吴氏进来,等她大步往西屋里去,这才转身重又把院门儿阖上,跟在她身后往娘亲所在的屋子里去。吴氏也懒得和自己这二侄女儿说话,因为晓得这小丫头片子一惯和她不对付,且又有些牙尖嘴利的,十分不喜欢。所以两人可说是相看两厌,一开口说话就要起争执的,彼此闭嘴不吵起来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弟妹,今儿个看着你倒好像好些了……”吴氏一进屋,立即一甩帕子,面儿上带了三分笑的对着张氏道。顺带扫了眼张氏身侧。张氏一见她这样,就知道这妇人是看在银子的面儿上才有这好脸色好声气,便也不跟她啰嗦,直接将枕头边早包好的那包银子拿起来递向她,“大嫂,这欠你的银子都备好了,一共十三两,除了借你的十二两,还有一两的利钱。你把借据拿来,我看过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那借据。”
“十三两?弟妹,你打听打听,这外头十两银子三个月的利钱也得二两哩,何况我和大郎可是借了十二两与你,且离二郎死办丧事到如今已是四个多月了……”吴氏本来带着三分笑的脸垮了下去,很是不悦地说道。
不等张氏说话,跟着吴氏身后进屋的赵莲儿已经生气地开口,“大伯母,你当是在赌坊里放银子呢?当初,大伯拿银子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过要利钱,就是后来堂哥送借据来,上头也没写要利钱的。我娘肯给你一两利钱已是存了感激之心才愿意给你。如今你竟然要二两,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说到这里,赵莲儿转脸对张氏说:“娘,既然大伯母对咱们还她银子有看法,我看不如暂缓还她这银子,等大伯晚上回家再找他来说上一说,看当初借银子给我们时可说了利钱的事儿?”
张氏也气吴氏不仅一点儿不顾及两家是血脉至亲,还屡次上门来逼债,害得自己大女儿卖身进了秦府为婢,这会儿甚至要二两的利钱。虽然想到吴氏这么做,或者赵大郎并非一无所知。可是真要撕破脸,去将赵大郎找来对质,那他一定会下不来台,跟吴氏难免会有争吵,让吴氏难堪。不过令这冷血的女人吃瘪,张氏倒是很愿意看到。于是她便说:“好,我也是这意思。”
赵莲儿听娘亲赞同自己的说法,随即看向吴氏冷笑道:“大伯母,我娘跟我想的一样。那么,这会儿你请回,等晚间大伯回来了,我去请他来说话,看这利钱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借据上头可写了几两?”
吴氏没想到这娘俩竟然说出了这一番话来反驳自己,倒让她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别说这借据上头并没有写上几两利钱,就是自己丈夫赵大郎那里她也是遮遮掩掩不敢大张旗鼓地逼债。因为她深知赵大郎虽然软弱,但却并不是一点儿脾气都无。为了借给赵二郎家十二两银子的事情,两个人已经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了。有一回,赵大郎甚至举起了拳头,多亏自己婆婆刘氏上前来拦住了。但他也放出了话,说她再乱来,就要教训她,豁出去不过了等语。
想起这个,她有些忌讳,自然是不想让赵莲儿真个晚间上自己家去找赵大郎评理。而且,她一惯都是信奉的银钱落袋为安。拖久了万一张氏有个三长两短,该向谁讨银子去。那可不是大大地不划算了么?
“算了,十三两就十三两吧。这是借据,弟妹你看一看……”
吴氏很快又变了脸,把那真的两张借据从袖子里头掏出来,走到张氏跟前,展开给她看。张氏仔细看了看,在上头看到找了自己所做的记号,知道这回吴氏拿的是真借据了,便说:“好,咱们交换吧。”
于是两人便真个一手交借据一手交银子,互相交换了后。张氏拿着那两张借据松了口气,但同时心里头又泛上莫名的心酸。而吴氏则是打开那包银子的旧帕子,仔细检查过了里头两个五两的银锭和三两的碎银后重新包起,塞到自己袖袋里头得意的一笑。又不怀好意的看了张氏和赵莲儿一眼,转身一言不发的扭着身子扬长而去。
吴氏出了屋子后,赵莲儿跟出去等她出了院子,把门重重地关上,拴上门闩。站在雪地里长长吁出一口气,垂着头,不觉喜悦,但觉寂寥。站了一小会儿,直到鼻尖上沾上一粒粗盐般的雪粒才倏然一凉,抬头仰望天空,见日头早已隐入厚厚的一团乌云之中,一早放晴的碧空已然不见,空中飘下些雪粒子,看样子又要下雪了。便收拾起萧索的心情,快步往厨房里去看熬的粥和药……
“莲儿,把灯拿来……”吃过粥和药后,天色已经黑下来,屋子里点起了灯。张氏便让自己二女儿把灯拿到自己跟前,然后将压在枕下的那两张借据拿出来,放在灯上点燃,直到最后差一点儿烧到手彻底化成灰烬为止。母女两个看着地上那一团黑色的灰烬好半天没出声,最后还是张氏道:“莲儿,咱们得好好过下去,才能对得起你爹和你姐……”
赵莲儿眼里包着泪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