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这里犯难了,吴氏瞧在眼里自然得意了。她说动婆婆刘氏来劝张氏改嫁,是以自己儿子赵旺要定亲,而女方提出的要求是得准备独门独院的房子为成亲的条件。只要张氏带着赵莲儿嫁出去了,那原本属于赵二郎一家的院子自然空了,那这房子也该老大一家得了。这样一来,独子赵旺的亲事也就成了。刘氏的心本来就偏向赵大郎一家,而且她本人更是重男轻女,对于赵家唯一的孙子的婚事肯定是看得极重的。所以吴氏在她跟前一说,她就同意了来赵二郎家以长辈的名义逼迫张氏改嫁。
至于吴氏的堂兄吴奎也的确是死了老婆,正巧要续弦,她便去把张氏给推出去了。吴奎本意是要想娶个年轻貌美的,一开始听说张氏已经生了两个女儿,而且三十出头,就不愿意。后来吴氏对他说,张氏有个十分美貌的女儿在身边,只要娶了张氏,那她那女儿不也就落到他手里了。赵二郎有一双貌美如花的女儿,这个吴奎也是知道的,所以吴氏这样说了后,他就动了心,便答应了吴氏,自己找媒婆上门去提亲,这才有今日的事。
“不行!这事我不答应!”
伴随着赵莲儿气愤的话语,“哐啷”一声,西屋的木门被大力地推开,然后赵莲儿冲了进去,跑到了张氏跟前将她护在身后。
见赵莲儿冲进来,吴氏和刘氏都一愣,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吴氏便站了起来,指着赵莲儿骂道:“你一个小女娃,你娘的事情轮得到你做主?还不给我出去!”
“我是小,可是我娘的事也轮不到你做主,我娘方才说了,她不愿意,你耳朵聋了啊?”赵莲儿毫不客气地反驳。
吴氏刚才猛然站起,那坐着的春凳因为一头少了重量,让坐在另一头的刘氏差点儿滑下去摔倒,不过因为手里头拄着一根拐杖,才没有坐到地上。不过这一下也让她受惊,拄着拐杖重新站起来后,见赵莲儿在跟吴氏顶嘴,不由得恼羞成怒,对着赵莲儿破口大骂,“你这不知羞耻的赔钱货,你娘的亲事啥时候轮得着你黄毛丫头来管。你大伯母做不了她的主,可老身能做,你给我听好了,我就是要让你娘嫁给吴奎。要是不嫁,就给我滚出赵家门儿。二郎死了,我赵家容不下外姓人住在赵家!”
刘氏的话让赵莲儿又羞又气,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祖母这样骂自己。本来刘氏是长辈,她还要敬着三分,可是现在看起来,她是老糊涂了,完全站在吴氏一边来逼迫自己的娘亲,非要逼着她嫁给什么大伯母的亲戚。从大伯母的为人看,赵莲儿相信她那亲戚也一定不是好人,所以娘亲才会坚决不同意。
忍了下,最终没忍住,赵莲儿月兑口而出,“当年分家的时候可说好了的,新屋归大伯一家,这老屋归我爹。我爹虽然死了,但我还在,我姓赵,所以这个家自然留给我的。至于我娘,我这个姓赵的要她在这里住,谁也管不着。你们想赶走我娘,得问我同不同意。还有,要是你们硬来,我就去衙门里喊冤告状,请县大老爷来断案,看到底谁占理!”
刘氏和吴氏却是没想到,赵莲儿年纪小小,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且句句在理。这下倒弄得两人哑口结舌,不好驳斥她。最后,还是吴氏反应快,开口道:“你是姓赵,可你是个姑娘家,免不了要嫁人,这嫁了人就就是夫家的人,赵家的事情也轮不到你管了。”
“对,媳妇儿说得对……”刘氏听了在一旁连连点头。
赵莲儿冷哼一声继续说:“那也得我嫁人再说,我明里告诉你们,我还就不嫁了,一辈子陪着我娘,所以你们休想打我娘的主意。要是闹得狠了,大不了我豁出一条命,你们谁都别想安生!”
见赵莲儿发了狠,刘氏和吴氏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本来今日过来,她们是很有把握逼迫柔顺没有脾气的张氏答应的,可给这泼辣的赵莲儿一闹,生生给搅黄了。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赵莲儿没有你们这样的大伯母和祖母,一些儿亲情不念,只知道来讹诈银子,甚至逼我娘改嫁,都给我走!”
赵莲儿见刘氏和吴氏不吭声了,便“得寸进尺”,上前去推搡两个人。她这招很管用,刘氏和吴氏失了理,又被她“嚣张”的气焰给压制了,便真给推出了屋,继而赶出了院子。直到赵莲儿“砰”地一声将院子门给重重地关上,又在院子里吼,“永远都别上我家来,否则下次别怪我拿大棒子撵人!”
吴氏不甘心地回骂了句,“你这丧门星,这样泼辣,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且别得意,这事儿没完,咱们走着瞧!”
刘氏也骂骂咧咧,在院子外絮叨了好一会儿,才和吴氏一起气鼓鼓地回去了。
而赵莲儿回到屋子里,张氏就上前一把抱住她,哽咽道:“莲儿,今儿个多亏了你,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难道娘真的会答应她们?”赵莲儿问。
“虽不至于答应,但也是无法,只能拖一天算一天。到底还是你机智,几句话就说得她们住了口,又加上你性子泼辣,呛住了她们,让她们灰溜溜地回去了。可是,我怕,怕她们定不会就此死心,还会想出些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们。瞧她们今日的来意,是想夺去咱们的屋子呢。”张氏徐徐道。
赵莲儿轻拍张氏的背安慰她,“娘,你别担心,孩儿不会让她们如意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法子应付的。咱们该过什么日子还过什么样的日子。”
经过这一晚,张氏突然发觉自己的二女儿长大了,早已不是那个她眼中的孩子,而是成为了能保护她的家里的主心骨,这让她很是慰怀。
这事情过去没几天,果然如张氏所说的,又有人上门了,不过却不是刘氏和吴氏,而是一位身穿墨绿色团花绸袍子,瞎了一眼,蓄着两撇胡子,面相阴沉的中年男子和两位二十出头的伙计打扮的青年男子上了门儿。
从上回吴氏和刘氏来家里逼迫张氏改嫁后,赵莲儿平日除了非要出门儿送绣品或者买米买菜,平时都在家里陪着张氏,而且就算是白天,院门也是关了的。所以,当她听见外头有陌生人叫门儿,去开了门后,见门口站着两位陌生的男子,便问:“你们找谁?”
那瞎了一眼的中年男子一见赵莲儿,唯一剩下的独眼中便猛地一亮,面上随即流露出yin|邪的表情。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则是将手头提着的两包糕点和茶叶一亮,说:“我们掌柜的今儿个特意来看望你娘。”
“你家掌柜的?”赵莲儿嘴里念着就拿眼去看那瞎了一眼的中年男子,问:“你认识我娘?”
这一次来的瞎了一眼,面相阴沉的中年男子正是吴氏的堂兄吴奎,自从吴氏和刘氏上赵莲儿家里头来逼迫张氏改嫁没成后,回去第二日她就去找了吴奎,把遇到的事对吴奎说了。吴奎听了后想了想就说,这事情交给他,他有法子让张氏就范。吴氏问他是啥法子,他便附在她耳边低声如此如此一说,吴氏听了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说他这法子好,到时候由不得张氏不同意。
今日上门来,吴奎正是来让张氏就范的。
吴奎听到赵莲儿问话,便收回了视线,敛容道:“我认识你舅舅,你舅舅托我来瞧她。”
赵莲儿闻言将信将疑,上下扫了吴奎一眼,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良善之辈。从他口里听到舅舅这两个字,忍不住月兑口问:“那我舅舅现在何处?你又是如何跟他相识的?”
吴奎从堂妹吴氏那里早就晓得张氏的弟弟,今儿个借了他的名头来,许多话早想好了的,况且他又是在外头混的人,应变更快,因此听见赵莲儿盘问可说是丝毫不惊,面色如常道:“你舅舅在昆山做买卖,我和他也是因为买卖相识。他听说我要来吴县贩丝,就托我上门儿来瞧一瞧你娘,说恁多年没见了,甚为挂念。因为买卖忙,月兑不了身来看望你们,恰巧作为他好友的我要来吴县,就让我替他走一趟。”
赵莲儿见他说得毫无错漏,就有些信了,便将院门打开,让到一边说:“那请进吧,我娘在屋子里织布来着。”
吴奎点点头,独眼中不经意透出些得色来,心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雏儿,也想拦住我,女敕了点儿。不过,大爷我就喜欢女敕的……
这么想着,又在赵莲儿的身段儿上扫了一眼,眼中贪婪之色大盛。
因为家中来了男子,赵莲儿便没有关上院门,而是将院门大开避嫌。
吴奎领着自己茶坊里头的两个伙计进了赵家的堂屋,赵莲儿请吴奎坐下,随手倒了杯水给他喝,然后进西屋去请娘亲张氏出来。张氏在屋子里听到自己哥哥托人来瞧自己,自然是极为高兴,便跟着赵莲儿出来与吴奎厮见了。吴奎见眼前这妇人虽然三十了,但还是有几分容色,并不招人讨厌。因此想真要娶回去也能将就,关键是她那女儿生得那样如花似玉,要娶了张氏回家,那样一个小美人儿稍微用些手段,定然跑不出自己的掌心,真好受用。
心里这般打着主意,待坐下后,吴奎便让伙计把茶叶和糕点送上,吴氏收了,随后命赵莲儿将这些东西去烧水泡些茶来,再把里头的糕点也给客人摆上。
赵莲儿拿了东西出去,张氏自然要问自己哥哥一家人这几年过得如何等语。吴奎敷衍了两句,就说:”我有重要的一件东西,吴兄嘱咐要亲自交给你,且要避着些人。”
一边说边一便对站在屋里的两个伙计说:“你们且出去等着我。”
等那两个伙计出去后,他就站起来往西屋走,再点手招呼张氏,“妹子进来,我给你。”
张氏狐疑地站起来,跟着进去了。她因为相信眼前这人是自己哥哥的朋友,也就没防备什么。等她进去后,吴奎便假意从怀里模出个小盒子来,招呼张氏近前,说:“这就是你哥哥给你的东西。”
等张氏走过来,伸手来接时,吴奎便反手一抓,一把将张氏的一只手抓在手里握着。张氏骇然,自然要挣月兑。不过挣了两挣,却根本挣不月兑,不由得低声喊起来,“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快些松手,不然我喊了。”
吴奎狞笑,一只手抓了她手,另一只手向她胸前抓去,道:“你喊呀,最好大声喊,不然这左邻右舍都不知道你这寡妇偷男人……”
张氏又羞又急,待欲大声喊,倒真是怕招了人来。到时候这街坊邻居定然会风言风语,说自己不守妇道,而眼前这陌生男子甩手而去,啥事儿也没有。名声被毁的只有自己。可是要是不喊,被这男子占了便宜,才真是有失妇道。
正为难间,吴奎手上的动作更大了。张氏再也无法忍住,便失声大喊起来。
张氏的喊声让在外间厨房烧水泡茶的赵莲儿听到,便忙冲出来,往屋子里跑。可是她跑到堂屋门口,却被站在这里的两个年轻伙计给拦住,不让她进屋。
“让开,你们做什么?竟敢光天化日进屋子欺辱妇人,就不怕公差抓你们进去坐牢!”赵莲儿对那拦住她的伙计愤然大喊道。
谁想其中一个伙计却皮笑肉不笑地说:“掌柜只不过有东西要给你娘亲,你急什么。或者那东西是条蛇,你娘瞧见害怕才会喊出声呢。”
赵莲儿自然是不相信,就和那伙计拉扯起来。不过,对方是成年男子力气自然是比赵莲儿大,她哪里能拖开他。两边正在拉扯时,从院子外一阵风似地来了几个人,赵莲儿一看,发现是大伯母吴氏,祖母刘氏,以及堂哥赵旺。
这几个人一来,赵莲儿松了口气,心想,不管怎么样,有人来了,那在屋子里欺负自己娘亲的男人总是要忌讳收手的。
果然门口站着的一个伙计见来了人,便忙转身进屋去传话了。剩下的那个拦住赵莲儿的伙计也收了手。赵莲儿便同吴氏等几个人一起奔进了西屋。
几人进了西屋后,只见张氏头发散乱,衣衫凌乱,一张脸上挂了两行屈辱的泪。旁边则是站着整理着衣衫的吴奎。
见到赵莲儿等人后,张氏便急急地奔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快叫人来将这男子捉了,他竟敢光天化日欺辱我!”
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吴奎却不以为然地说:“妹子,说好了的,咱们今日相会。你死了男人,我也死了老婆,我们两个相好,本就是你情我愿,你怎么临了反悔,倒说我意图污你清白。”
张氏跑到赵莲儿身边停住脚转身指着吴奎怒骂道:“你这无耻小人,冒我兄长朋友之名,上门来哄骗于我,意图不轨,倒好意思说我和你相好!方才我女儿也在,你是怎么说的,她句句听在耳里,岂会信你胡言乱语!”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在屋里响起。
“你这无耻的妇人,我家二郎死了不过半年,你就耐不住寂寞偷男人,还口口声声不愿改嫁。你瞧你今儿个做下的丑事,将我赵家颜面扫尽。今日老身要将你这丧德败行的yin|妇逐出家门,以护我赵家的清白门风,以慰我赵家祖宗!”刘氏指着张氏愤然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