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四名江湖汉子为琢刻剖解四人挫败,惭愧非常,脸上红白相映各自懊悔一时鲁莽让众人看了笑话,退开一边。忽听一人喝声,群豪向那发声之处看时,只见一名体态略略发福,红光满面花白胡子皂布长衫的年老汉子,正是方才出手制住那相斗两人之人。只见那汉子四五十岁,双眼放光,精神抖擞,面红不似那寒冻之色,抖擞不似那风残之人,声音清亮,中气十足,宛然身怀绝技,内家劲灌,顶门凸出,定是名门高手。
群雄均是练武之人,见这年老汉子形貌带异,均知其必有手段,当下为其气魄所慑,堵在那老者身前之人纷纷让开一边,站了两侧,当中开出一条路来让过老者。
那老者缓缓走出,气定神闲,站在众人之前,道:“神拳老四拜见”微微抱拳,道:“烦请诸位高贤叫环玉先生出来与我等一见。”
六人之首的雕玉见这老者算是有礼,当下也抱拳回礼,道:“敢问师长大名,在下好向掌门回报。”
老者听这少年说话无礼,眼色一竣,将雕玉浑身打量一番,道:“口气不小,你是何人,先报上号来让老朽见识见识?”
这六人年纪甚小,身在这人迹罕至之地自不懂中原武林之人的脾气,雕玉一言虽也是敬辞,倒不知这其中实犯了个大忌。自古武林中小辈向长辈答话,均是先报自己名号,才能探问长辈尊称,他是环玉先生的贴身侍从,常年只遵掌门之命,不受他人约束,便是胡黛漪亦是环玉先生所言方有此令在手调动六人,他六人只奉环玉先生为长,其他众人在他们眼中年少年老均无分别,皆是来客拜山自要讨要名号以便回报,故而这话说出,他们倒也不感有甚疏漏。
雕玉听老者未报大号反向自己讨名,心中只是奇怪:“这老者怎地不答反问。”并不知道老者正在恼他,群豪听了雕玉之言亦是一惊,心想神拳老四在江湖上何等威名,便是各家掌门见了他面亦要礼让三分,这小小少年怎敢如此放肆?众人中只许酒生不以为意,知这些少年身居昆仑山日久,对中原礼法知之甚少,便同自己三弟一般,当下也不在意。而白岚凤少女心性,生平最厌有人以长辈之名来压自己,这时听二人对话,心中反倒对这雕玉有几分欣赏。
雕玉听老者问话,倒不介意,道:“在下乃门中侍从,家师取名雕玉的便是。”
老者见他身旁尚有五名装束同他一样的少年,方才见这其中四人剑法不凡,神情颇有轻视之意,自东向西在六人脸上一扫,道:“烦请少侠将这几位也给我们引荐引荐。”
雕玉听老者说话客气,实不知这老者正是在嘲笑他了,当下道:“五位师弟,客人问话。”
只听那五人各自报名“磨玉”“琢玉”“刻玉”“剖玉”“解玉”,五人报完,齐声道:“见过客人。”各自抱拳作礼。
老者神情冷淡,道:“雕磨琢刻剖解,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他环玉先生有这六位贤徒,当真可以称霸中原了。”
雕玉道:“蒙众位高抬,这番好意在下定向掌门禀告。”
老者神色怫然,道:“高抬不敢,恐怕我这小辈还配不上在环玉先生面前露眼。”
雕玉道:“师长言重了,家师待人素来平善,无论门中弟子还是伙计仆人,皆受过他的恩惠,家师若是知道师长到来想也必定欣喜。”
群豪皆是动怒,唯独白岚凤屏口暗笑,只觉这名唤雕玉的少年有趣得很。
这神拳老四,本是广州佛山人士,自来佛山人好习武,高手层出不穷,这神拳老四承查拳门内家拳艺,精气练神,内功了得在江湖上颇有威名,后来远山学艺又练得一身横练功夫,更是名声大振,一时江湖中无人不晓,只因他逢人只称自己名作老四,长久一来,江湖上知他本名的已是少而无有,更多知道的便是他那一双神拳一身的横练功夫,故而人送外号神拳老四,起初只称老四二字,后来名声日涨,江湖上不曾遇到敌手,故而也就称自己作神拳老四。
神拳老四亦是为一件事情上这昆仑山来讨说法,如今见环玉先生不得,他门中竟派出这等目中无人的少年来,心下动怒,道:“闻听环玉先生大名响震四野,他手下的弟子想必也定有惊人艺业,在下既无缘面见环玉先生,便同六位一较高下想来也是足慰平生,不知六位少侠可否赏光赐教啊。”这话说来脸上轻蔑之情愈发重了。
雕玉虽不通老者之言隐意,但见老者神情轻蔑,查言辨色知这老者并无好意,心知主母只叫他们阻住群雄,并未叫他们同群雄开战,奉命在身当下不敢擅动,道:“尊客好意不敢违,只是在下奉命在身,不敢同尊客无礼。”
神拳老四怒道:“好一句不敢同尊客无礼,老朽不自量力便要无礼了。”双腿微动早已窜进雕玉身前。
群雄喝声“好”,神拳老四怒不可遏,近身来诚心要教训教训雕玉,起手便是一招擒拿手,向雕玉肩头拿去,雕玉见神拳老四来势甚快出手迅猛,知此人功夫不凡,将肩一沉避过这一抓,神拳老四去势不收左腕外转,挽住雕玉后颈,雕玉一惊,肩头忽抬横臂在神拳老四挽颈之臂上抵住,左手发掌向神拳老四胸口打去,不想这神拳老四不挡不闪,硬接了雕玉这掌,雕玉这掌拍在他前胸,只感如打在铁墙上一般,手掌一震隐隐生疼,神拳老四只微微一笑,右手锁住雕玉左腕,向外一撇,雕玉只感一只铁钳紧紧将左腕夹住又是一股大力将手搬过,运力相抗竟是丝毫不起作用,只得被他将腕拿在身后。神拳老四大喝一声“走”,向右大跨一步,左手劲力一吐,右腿在地上一扫,雕玉合身飞起在空中一转被神拳老四举过头顶,拿在手中,双手扣住雕玉背上、后颈两处穴道,哈哈大笑,手心方要吐劲,见群豪在此,心中忽想:“我若废了这女圭女圭,难免不被人说那以大欺小的闲话。”心中想得一想,道:“环玉先生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去吧。”笑声不止,已将雕玉之身扔出,雕玉在空中翻身打个雏鹰式,扭转身躯,两腿一荡翻下地来站住双脚,众人喝声彩。
雕玉被神拳老四几招之间拿下,心中又怒又惧,向神拳老四一指,道:“阁下远来是客,如何这等欺主?”
神拳老四只是大笑,道:“主无欺客意,客敢背主心?”
群豪耸动,均道:“老前辈说的正是。”又有几人道“如非环玉先生欺人在先,我等又何必老远来此?”、“六个女圭女圭不知好歹,快叫环玉老贼出来”、“四爷饶你性命,还敢啰唣?”、“叫你家大人出来”,一时群雄皆大声呼喝,道:“老贼出来,老贼出来。”声震四野,响彻群山。
忽听一人道:“那里来的毛贼大声喧哗,张冯韩孙在此。”话音未落,人影晃动,自佩玉门中闪出四人早已站在众门人之前,看那四人怎般模样:葛衫微领骨傲寒,竹节指韧锦皮毡。玉光清叟镜中眼,雾里看花荡流连。凛风轻撼不曾挠,布尺一丈鼓风袍。银斑华发照平生,疑似今朝又飞雪。
群雄见四人年岁均也不小,其中一位已是满头银发,听那满头银发老者道:“掌门有令,昆仑山清静之地不容外人喧哗。”这老者声音低沉,远无群雄方才那般喊声大,但字字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清清楚楚,声不震耳,气息悠长,显是所习内功偏柔而致,但这话不怎响亮却将众人声势收住,这股威力自是非同小可,群雄皆是一惊,场面登时又是寂静一片,众人眼光均向那白发老者射去,便连那佩玉门人亦是满脸惊奇之色。
此时那远处身穿黄袍的两人也已走到群雄之中,群雄见得是少林寺智明大师到了,不由的让出一条路来,只见智明大师手挽一人,群雄见了均不认得此人是谁,欲悄声询问身边之人,只是为那白发老者气势所慑,谁也不敢先发一言,只见智明大师走过人群,群雄不断见礼,智明大师双手合十连连回礼,道:“贫僧有礼了。”他身边亦是一名黄袍僧人,见智明行礼也在一旁跟着行礼。
智明大师走过群雄身前,合十躬身做个四方礼,道:“诸位有礼。”群雄或是抱拳或是作揖,尽皆回道:“大师有礼。”只见那佩玉门人在四名老者所领下,齐刷刷抱拳行礼,众人齐道:“大师有礼。”这一阵声响非常,群雄一阵惊悚,对佩玉门多了几分惧意,眼见智明大师到了,又都是心安。
智明大师道:“贫僧给诸位引荐,这位是我同宗师弟湖北龙华寺法见高僧。”说时向身边那名僧人一指,众人顺指瞧去,只见那僧人黄袍披棕袈裟,身长体壮,胡须微白同智明站在一处,倒显得智明矮小苍老了不少。法见合十行礼,见过众人,互相探耳询问这法见高僧来历出处,智明大师道:“我这位师弟是贫僧年轻时的一位好友,他素在深山修行,江湖中人大多不知,只因我皈依佛门略早故此忝作师兄。”法见又向诸人行礼,群雄皆是一阵小议。有人道:“智明大师,这些话再说不妨,那环玉先生不曾现身,可如何是好?”这人正是神拳老四,智明大师道:“原来是神拳四老先生,有礼有礼。”神拳老四哈哈一笑,道:“老四这点小名怎敢在大师面前摆弄,快去了那神拳二字吧,大师,这许多人可全仗着你呢,你发句话吧。”群雄一阵耸动,皆道:“大师说句公道话。”
智明合十一笑,朗声道:“诸位英雄,老僧此来是受人之托,承诸位不弃,给少林寺颜面,只是……”忽有一声道:“昆仑净地,大和尚莫要喧哗。”正是那白发老者。智明话为其塞,群雄道:“无知老匹夫,大师在此,容得你乱插甚得鸟话?”
白发老者神色漠然,道:“要说话到别处去,莫要搅了我家主人清静。”
神拳老四素来仰慕少林寺澄寂智三代高僧,此刻见这老者出言不逊,怒气忽生,道:“哪里来的野人,敢对大师无礼,报上名来。”
白发老者依旧神色漠然,道:“你不认得我,我也不想识得你,名姓二字还是不知道得好。”
神拳老四一双神拳不知令多少人汗颜,从未有人敢如此轻慢他,方才雕玉只是言语中无意得罪了他,便大打出手,如今这老者这样轻慢他,如何能放得他过,一时心中愈发气恼,道:“老匹夫,你有甚么本事敢如此叫嚣?”
白发老者道:“那你又有甚么本事胆敢在此地喧闹?”
神拳老四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呼喝上前,衣襟将寒风拉得甚响,运起了十分力气望白发老者当胸打去,白发老者待其近身眼光忽亮,哼得一声,举掌接住来拳,神拳老四一拳打在白发老者掌心,拳上劲力登时消退,只觉其手掌柔软非常,直如打在棉被上一般。怒气难消,欲拔拳再发,怎知那打在老者掌心之拳竟似被吸住一般如何也拔月兑不得,一时运气要用内力消月兑,怎知这一运气拳头反而吸得愈发紧了,当下无奈忙伸另一拳向老者吸住己拳之掌打去,白发老者掌心黏住神拳老四向外一带,神拳老四这拳打了个空,再要发拳,白发老者又是一带,便又打空,似此打了十多拳,却碰不着白发老者手掌丝毫,只见白发老者神色漠然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仅用一只手便将神拳老四摆弄的够呛,眼见神拳老四发福的身躯在场上摇来摇去,一张红润的面庞隐有紫色,均知这白发老者功力非常,神拳老四虽也不弱,倒底同他相差甚远。
许酒生见白发老者功力罕见,眼看神拳老四便要落败,一时情不自禁道出声来:“不好,神拳老四要遭。”
众人此时凝神观看二人相斗,场上一片寂静,忽听许酒生说话,均是一惊,但场上激烈,谁都不忍移开眼光望向别处,自也少有人主意到许酒生,白岚凤悄声道:“那白发老者使得甚么手段,怎地那老头子一只拳头抵在他掌心,发了着许多拳也打他不中?”许酒生摇摇头,低声道:“这白发老者功力比那神拳老四要高得许多,他用内力黏住神拳老四的拳头,不住地摧发内劲,将他左支右摆,他每拳打去都是差得半寸便被白发老者牵着他手掌闪过,这一来便是拳法再高也打他不到了,你瞧,神拳老四脸色渐渐紫胀,想是为白发老者内力所逼,在过片刻神拳老四便要落败了。”白岚凤向那神拳老四面色瞧去果是渐渐紫胀,起初尚不明显,过了片刻脸庞渐渐肿了起来,方才显出紫色的胀气来。
“尊下留情。”忽一阵风起,黄袍飘动,智明大师飞身向那白发老者猛发双掌,白发老者见来势刚猛,脸色一变,当即弃了神拳老四,双掌同施接下智明大师这掌,二人四掌一接便及退开,神拳老四自在一边呼呼喘气,口中乱骂。白发老者微点点头,道:“大和尚好本事。”智明合十道:“承让。”
群雄见神拳老四方才三五招间便将那领头之人擒住,身手何等利索,不想才过得半刻,却变成这番模样,众人相顾愕然。
只听智明提声道:“诸位,道长来了。”众人环顾四周只见有几名江湖汉子上山来,却不曾见得有道人上山,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智明所言何意。
过了片刻,只听山弯处一人朗声道:“大师好功夫,诸位旧等,老道来迟。”过得片刻,山弯处闪出一人,诸人见那人七星冠,北斗袍,手提宝剑华发童颜,却是一道人模样,未见其如何跨步,片刻便到众人身前,稽首道:“老道青松子拜过诸位英雄。”微微躬身做个四方礼。
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