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部总局楼顶。
“他适应得很快,”目送着苏兴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舒喻微笑,“好像完全没有任何疑惑和不安,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很少见。”
“也可能只是神经大条。”
从密封的牛皮纸袋里取出一份文件,舒喻躬身:“这是叶奕提交的任务报告,里面附有医疗部送来的化验单,请您过目。”
“嗯,辛苦啦。”
李老摘下眼镜,从秘书手里接了过来。
镜片下隐藏着一双锐利的鹰眸,瞳孔细长,瞳仁泛红,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这双眼睛也能看清百米之外的物体。
“另外……”舒喻欲言又止。
“说吧。”
李老翻阅着报告:“对我,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是。”
舒喻轻咳一声,正色道:“是有关异能测试的事。根据规定,每个入局成员都要接受异能调查,为了防止高危异能失控,一旦确认,就要——”
“譬如叶奕那样?”李老反问。
“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舒喻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不必。”
“可是……”
合上文件,李老拉开椅子,示意他也坐下:“如果你坚持,我也不会阻拦。但测试结果可能会令你失望,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是无法对他进行判定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过去的三百年里,异能觉醒与尸王复苏几乎是同一时间。这意味着,异能并不是人类的天赋,而是一种武器。你可以把它视为牵制丧尸的手段,有丧尸存在,异能才会产生。一旦丧尸灭绝,这种力量也会随之消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我们使用的是五灵石。”
舒喻双手交握在一起:“五灵石是元素的根本。迄今为止,从未有任何异能者对五灵石的召唤没有反应。金木水火土,不论精神、强化、自然还是特殊系都逃不过这个规律,五灵石的作用是激发异能,与即将觉醒或尚未觉醒的异能产生共鸣。我们根据反应,会将异能者分类,使他更好的发挥力量,这就是测试的重要性。”
“嗯,我知道……”李老漫不经心地说。
“我们从大夏龙雀上提取到了丧尸的残留物。”舒喻指着其中一页文件说,“编号为00764,A级,异化体,节肢纲,危险系数一级,感染性一级。”
“很罕见啊!”
“问题是,这类丧尸原本不该出现在那里。”舒喻的表情严肃起来。
“会不会是诱导性进化?”
李老耸肩:“你知道,对于丧尸,我们了解得远远不够。”
舒喻也笑了:“是啊,就像模石头过河,河虽然不深,石头却很少,想模也无从下手。”
李老把资料还给他,说了句:“烧掉吧。”
“诶?”
“叶奕的这份报告,暂时不要汇报上去。”李老说,“上面那些人神经敏感,为了避免麻烦,先把这事压下来。”
“那C市……”
“不是有驻地军队么,从局里调个二级专员过去,再检查一遍。异化体现在还很少,在人口密集区的更是寥寥无几,已经宰了一只,再找到第二只的几率不会比你在珠穆朗玛峰上看到一群人做天体浴更高。”
李老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放轻松。”
“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像我这样的老不死都还在苟延残喘,若论冲锋陷阵,你们绝不会是第一批。”
“您可真乐观。”舒喻也只能苦笑了。
“乐观能活得长一点。”
李老叹了口气,站起来:“是时候去会会我的那些老朋友啦!被诅咒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这是一场跨越千年的战斗,活人与亡者的战场上,却只剩我一个糟老头子,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推开酒吧大门,冷风挟杂着湿意扑面而来。
雨仍在下着,整个世界被大雨笼罩,霓虹灯一字排开,模糊成了光点。他把风衣搭在臂弯里,漫步在空旷的街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柔软地贴着两颊。‘咔擦’声打破了宁静,叶奕回头,看到饰品店外,两个小女生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举起的手机里是他逆光的侧廓。
叶奕也回以温柔的笑容,并把湿漉漉的额发向上撩起。
“啊,好帅!”
女孩们惊呼起来,像一群快乐的小鸟。
年轻真好啊!
叶奕这样想着,很多年前,他也和她们一样,有过张扬而桀骜的青春。
可他没有手机,没有朋友,只是一名从小县城考进城市的少年。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窗外车水马龙,城市的繁华开拓了他的眼界,于是他努力读书,用知识充实自己。在别的孩子享受着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生活时,他却要在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后,奔赴打工点,他一无所有,靠着每小时二十块的工资,撑起了通往梦想的桥梁.
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小巷里,有人厉喝:“你们想干什么!”
叶奕停下脚步。
巷子很深,路灯的光线照不到那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碰撞声,推搡声,以及粗俗的痞笑声,通过空气,清晰地落入耳中。
“这小子长得不错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街上晃荡,满身酒气,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吗?”
“呸!”
那人大叫:“你们敢动我试试,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我告诉你——”
‘啪’
一记耳光扇过来,扇得他眼前发黑,双耳嗡鸣。
“你老子是谁?”
有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齿轮:“你老子不就是我么?乖儿子,跟你爹耍横呢,不教训教训你,学不乖是不?”
“我……”
又一记耳光甩来,这一次,他不再吭声了,捂住鼻子,慢慢地蹲了下来。血顺着指缝流出,眼角抽疼,大概是裂了。
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恐惧包围着他,他蜷缩起来,惊恐地望着这伙人.
腕骨轻轻活动了几下,叶奕转身向巷子走去。
“嘿嘿,别哭了。”
撕开衣领,络腮汉子阴阳怪气地说:“哭有个屁用,一个大男人,长得像女人也就罢了,整天哭哭啼啼的。”
“委屈是不?”
一把揪起年轻人的头发,大汉不屑:“委屈就起来反抗啊!还手都不敢,还是男人么?开口闭口你老子,你老子顶个鸟用,就算你老子是施瓦辛格也救不了你了。”
那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身体被猛地摁倒在地上,T恤撕开,腰带扯落,感觉到双腿被抬起,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别!”
“别什么别,”
大汉说:“刚才还跟男人在外面打得火热,现在倒矫情起来了?”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着。
“我不是……”
眼见壮硕的身躯压下来,如大山一般,他尖叫起来:“不——”.
大汉突然不见了。
一米八五的身躯从地上飞起,‘咚’地摔进了垃圾箱里。箱口窄,容不下这尊大神,汉子的**陷了进去,两腿狂蹬,污水和馊味冲鼻而来,呛得他差点晕过去。
大汉又惊又怒:“谁!”
“哪个踹老子的,快给老子滚出来!”
黑色的风衣落在年轻人身上,欣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勾勒出优雅的轮廓。
叶奕一抬手,肘部正中旁边一人的下巴,发色灿烂如调色盘的小混混‘哎哟’一声,也跟着蹲了下去。在流氓头子问出这句话的接下来1分钟里,没人说话。回答他的是一阵‘噼里啪啦’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流氓头子听得心惊胆颤,脸上青白交加。
收拾完小喽啰,叶奕整理了下衣服,向地上的人伸出手:“没事了,哪里伤到了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
雨小了些,年轻人拨开刘海,视线往上移。看清彼此的脸,两人都是一震。叶奕下意识地缩回了手,那人也一改惶恐之色,尖锐道:“是你?!”
丝毫没有感激之情.
“小诺!”有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
叶诺把风衣扔还给他,眉眼一斜,较之叶奕的俊朗,平添了几分妖冶,这让叶奕联想起了他的母亲,一个同样妖娆的女人。
“原来你还没死啊,”
叶诺冷笑,完全不似刚才的楚楚可怜:“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不孝子,白眼狼,现在还有脸回来么?”
叶奕暗叹自己眼光不济,难得见义勇为,居然捡了个烂摊子。
他不想理叶诺,转身就走。
“等等!”
叶诺上前一步,拦住他。对于这个哥哥,叶诺既厌恶又嫉妒,这得归功于父母的言传身教:“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跑?”
叶奕觉得好笑,扭头看他:“请别误会,我只是有轻微洁癖,不想跟你呆在一起罢了。”说完,抬起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
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污秽,叶诺表情一僵。
“你……”
“小诺,你怎么了?”来人顶着大雨疾步而来,与叶奕擦肩而过,直直跑到了叶诺面前,见他这样,动作一滞,“这是怎么回事?”
他焦急地问:“小诺,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叶诺嘴巴一扁,眼眶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见状,赶忙道歉,“我不该跟你吵架的,我下了车,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我以为你去市中心了,没想到……”
“没想到,没想到!”
叶诺狠狠推开他,一拂手:“总是这句话,你是不是要等我死了才想得到?”
“不不不,我……”那人想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滂沱的雨柱从天而降,隔绝了对白。
叶奕定定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持力,也无法掩饰他此刻脸上的震惊。
觉察到身后的视线,秦楠回头。
“叶奕……”
模糊的面孔清晰起来,秦楠也是一愣。两人在雨中静静对视。时间慢了下来,世界放空,苦涩与尴尬无声蔓延,戳痛了麻木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