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鸡啼之后,山村的夜色开始像一片暗淡的水彩被时间的清水小心地洗去。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切都变得清亮起来;清晨的薄雾在被群山环抱着的小村庄里流淌,树林里,早起的鸟儿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欢呼雀跃的姿态叫人妒忌,和人类比起来,它们的快乐总是来得那么自然那么简单。
潘莲花很早就起来了,多少年来,她每天都是这样。她麻利地收拾完屋子,又到后院放出了关在笼子里的鸡,然后,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理起自己的头发来。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有着永远也晒不黑的皮肤,但两眼的眼角处却有了密密麻麻的鱼尾纹,原先黑亮的青丝如今也已经夹杂了许多刺眼的白发。她不由得感叹岁月无情,觉得人生就有如烈焰下的一滴水珠,无论你多么丰润饱满,最终也只能变成一团水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潘莲花刚把头发梳完,就听见虚掩的大门响了一下。她估计是二黄回来了,二黄是她几年前喂养的一条狗,很乖巧,能通人性。她从房里走了出来,果然是二黄。可它今日不同寻常,它嘴里叼了个什么东西,潘莲花仔细一瞧,是一顶帽子,帽子是黑色的,帽舌很长。
“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是谁家的东西,快给人家送回去。”潘莲花呵斥道。
二黄放下嘴里叼着的帽子,弯起两条后退蹲在地上,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潘莲花。“还不快去。”潘莲花抬起右手吓唬二黄。二黄撑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嘴里嗷嗷地低哼着,潘莲花知道,二黄只有在有事或是心情焦急时才有此反应。“二黄碰到了什么事?”潘莲花心里想。于是,她让二黄在前面领着,自己跟在后面出了屋子。
潘莲花的屋子建在一座山的山脚,离村里的其它住户还有一些距离,前院有红砖垒砌的花格院墙。出了院子有两条小路,一条下坡后弯向右边,通往一片竹林;另一条沿着山脚延伸,绕过一个堰塘,穿过一大片玉米地后,爬一个山坡就可以到达村里的大道。二黄顺着山脚的那条路奔去。
虽已进入五月,早晨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路两边的青草浸润了朝露的水分,拂过脚面和裤脚时会留下湿漉漉的印痕。潘莲花跟在二黄的后面走过了堰塘,前面就是大片的玉米地了。玉米已有了半人多高,玉米杆已变得粗壮有力,长条形的叶片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地摇动着。在路的拐角处,潘莲花不见了二黄的身影,不过,她并不着急,她知道二黄会在前面等她。等到潘莲花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看到的情形让她吓了一跳:只见前面不远处自己的玉米地里,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扒在几根断裂了的玉米杆上;二黄已经很灵巧地跳到了玉米地里,它伸长鼻子对着那人这里处处,那里闻闻,似乎想更清楚地告诉潘莲花自己所发现的怪事。潘莲花加快脚步走到近前,她终于看清楚了,倒在地上的是一个男人,看样子非常年轻。那个人两手张开,身子向下扒着,头脸扭向一边,脸上和手上都留有血迹。潘莲花蹲来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有呼吸,又用手背贴了一下那人的头:“好烫。”她口里惊呼道,焦急地站起身来。从周围的情形看,很显然,这个人是从山腰处通往山外的乡村公路上摔下来的。幸运的是,他摔下来的地方较其它地方来刚好坡度平缓,坡面又覆盖了大量的杂草和一些草藤,所以,应该性命无忧。可这个人现在发着高烧,人又昏迷着,如不及时救治,难保会有什么不测。该怎么办呢?潘莲花首先想到了兴柏。兴柏是村医,一定有办法。于是,潘莲花立即踅回,给兴柏打去了电话。不多久,兴柏背着药箱赶了过来。他和潘莲花一起把那个年轻人背到了潘莲花的屋子里。潘莲花把那个人安排在了潘晓阳睡过的床上。
兴柏让潘莲花拿了条湿毛巾敷在年轻人的额头,自己开始为他的伤口止血消毒。伤口都不太深,大概是滚下山坡时被带刺的藤条或是坚硬的植物划伤的。之后,兴柏又为年轻人仔细地检查了身体,半响,他抬起头来对潘莲花说道:“我已经给他打了退烧针了,主要是要把他的高烧退下来,要不然,转换成肺炎就麻烦了。其它的倒没什么大碍。他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潘莲花道,又用手指了指一边蹲着的二黄:“是它发现的。”
兴柏转过身模了模二黄的头,笑道:“这家伙还越来越本事了。”随后,他又对潘莲花道:“这样吧,我赶紧回去开点药,让兰子过来把液给他输上。反正我那儿事儿也不多,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今天就让兰子在你这儿守着。”
“那好吧,不过,如果你实在太忙可以打电话来让兰子过去。”潘莲花把背着药箱的兴柏送出了门。
“知道了。”兴柏答,转身扬了扬手让潘莲花进屋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望着远处兴柏的背影,一种苦涩的情感又涌向了潘莲花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