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有些陈旧的门,萧季的眼眶莫名的发酸。
地板上,桌子上,沙发上,层层的灰,花瓶里的花早就已经枯萎,放在墙角边的扫帚因为长期没有人用,已经结出一层蜘蛛网。地上有一只被打碎了的杯子,旁边是一些发黑了的馒头碎屑,显然是有老鼠光临了。屋里散发着阵阵霉臭味,此刻因为打开门照射进来的丝丝阳光,衬着层层叠叠的灰尘,显得格外的破败,就好像是被人遗忘的阴暗角落。
萧季怔怔的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住了多年的家,感觉那层薄薄的灰就像是蒙在了她的心里。在来的路上,其实她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一番情景,女乃女乃被叔叔接走了,她在B大上学,家里没有一个人,更没有一点生气,地板脏了没有人扫,桌子脏了没人擦,连老鼠都开始招摇过市。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只是亲眼看见了,之前做的心理建设似乎都只是空谈,眼前的情景让她这几日来积攒的幸福落到了尘埃里,萧季再次意识到,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她就没有家了。
其实,萧季是经历过单纯又幸福的生活的,在她还和米修是邻居的时候,她的生活简单又快乐,每天围绕她的不是吃就是睡,她根本就没想过什么是苦恼。可是命运似乎不会眷恋每一个人。十岁的时候,她爸爸做生意失败了,用所有的积蓄偿还了贷款,带着她和妈妈搬到了以的老房子里,然后,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开始每天坐很久的公交车去上学,她不会再和同学们去吃肯德基了,她突然间知道原来哈根达斯是很贵的东西。每天下学回到家里,面对着愁眉不展的妈妈,还有只知道借酒消愁的爸爸,萧季只能躲在房间里哭。不过,那时候她还有个家。
不好不坏的到了她十三岁的时候,伴随着爸爸妈妈每天不断的争吵,她已经学会了很多的东西,比如收拾家务,比如做饭,还比如不断的周旋在爸妈之间,撒娇卖萌的做调味剂。有的时候,爸妈看见她那么乖巧,那么懂事的样子,也会红着眼向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可是,他们的保证一次比一次短暂。
萧季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一天,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之后,妈妈哭着跑了出去,等她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妈妈的人影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回了家。那时候爸爸在喝酒,她走过去象征性的劝了几句,没意外的爸爸没理她,于是,她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蒙住被子,告诉自己明天就没事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自我催眠却没有任何的作用,第二天妈妈没回来,爸爸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再喝……
她无助的看着爸爸越来越狰狞的面孔,突然觉得好陌生,她好像瞬间没有了力气,蹲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气,感觉胸腔里闷闷的,大脑一片混沌。然后,爸爸扔掉了酒瓶子,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抱住了她,满嘴的酒气,表情似乎很是痛苦。
“小季……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痛苦了……爸爸带你一起走……”
萧季捂着胸口,头重脚轻,脑袋沉沉的,越来越喘不过气,她揪着爸爸的衣领,拼命的摇头,她说不出话,只是摇头,眼泪流了一面,鼻涕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她想说,爸爸不要,爸爸不要……可是,不要什么,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
胸口越来越闷,眼皮越来越重,萧季闭着眼睛,好像置身在云端上,轻飘飘的。
突然之间,爸爸像发疯了一样的冲到了厨房,然后慌乱的打开了所有的窗子,自己好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顺着墙壁滑了下去,抱着脑袋,失声痛哭。
萧季想要过去安慰爸爸,可是,刚刚动了一子,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涌,然后从嘴巴里吐出了一团秽物,胃里一阵绞痛,头好像要炸开了一样。爸爸见状,赶紧过来,从地上抱起她,冲出了房间。
爸爸开着车,一路飚速,不停地喊着萧季的名字,不停的道歉。在撞到前面的轿车的时候,他紧紧的护在了萧季的身前……
妈妈是在爸爸死后一个星期回来的,和一个男人。萧季疯了一样的把她赶走了,她说,为什么打电话你不接,她说,为什么不来见爸爸最后一面,她说,为什么要和爸爸吵架,她说,她没有爸爸了,她说,她没有妈妈了……
她没有家了……
从此以后,萧季就只是萧季了。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吧,她每天下学回家,就是这样的一番光景,到处是灰,没有一点人气,时不时会听到一两声老鼠的吱吱叫声。此情此景,回忆就像是过境的潮水,汹涌而又残忍。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打扫。”
一声很突兀的轻唤声打断了萧季的思绪,她慢慢转过身,大脑还是浑浑噩噩的,看什么似乎都不太真切。模糊之中,她看见她家米修拿着扫帚,正打扫着地上残留的杯子碎屑。见她看向他,轻轻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暖人心脾的温柔。
视线似乎清晰了一些,萧季眼前的影子愈发的真实起来。她清楚的看见她家米修扫完了碎屑,把桌子擦了一遍,然后拖了地,又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根熏香点上。从容不迫的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米修走进阳台,把快要枯死的仙人球浇上水。
萧季仿佛看见那盆仙人球瞬间活了过来,绿意盈盈,充满了生机。
熏香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清雅淡然,让人心旷神怡。萧季吸了吸鼻子,抬头迎着那道微暖的阳光看过去,与米修的视线重合,星星点点,熠熠生辉,有的不光是情意,更多的是温暖和依靠。
萧季想,她心里的那层灰尘,就这样被她家米修一扫而净了。此生有他,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