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多宝一直忙着给亭子补漆,等她踩高踩低地上完第一遍漆,抬头一看已经快到午时了,那个说是去给她拎壶茶的丫头,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现在正是九月份了,虽然北方也算是秋高气爽,但是到了中午还是热得很,再加上齐多宝又忙了一上午,这会是又渴又饿又累,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活,觉得没什么疏漏的地方了,才坐下来歇一歇。齐多宝又等了一会,还是没人来接她出去,她又实在渴的不行,咬了咬牙,齐多宝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拎起工具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她想着路上要是碰见小厮了就问一问怎么出这园子,可是走了半天,别说小厮了,鬼影也没见一个。
齐多宝站在一个岔路口,为难的看着左右两条路,她实在记不清自己是从哪条路进来的了。犹豫了半天,齐多宝决定相信直觉,她随便选了一条路,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前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说话声,齐多宝一惊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前面的小径上走来两个十四五的丫头,长得都很标志。其中一个穿着桃红色衣服的丫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阴影里的齐多宝,她拉着另一个丫头停下来大声问道:“前面的是谁?怎么站在这里?”
齐多宝本来就怕惊扰了府里的女眷给宋师傅找麻烦,极力地隐藏自己,可是还是被发现了,她有些无奈地走出来,头也不敢抬地对前面的两个丫头拱了拱手道:“在下是宋师傅的徒弟,与师父一起过府来修理府里的家具器物的,我本来在前面修理亭子,因为手里的活都做完了,所以想出去找我师父。只是这园子太大,我辨不清方向,惊扰了两位姑娘,实在对不住。”那桃红色衣裳的丫头听她这样说,面色缓和了些,倒是她旁边鹅黄色衣服的丫头皱着眉道:“你进来的时候,没有人领着你么?怎么倒让你一个人四处乱走?”齐多宝犹豫了一下道:“倒是有一位姑娘带路的,只是那位姑娘大约有别的差事,所以先走了。”那鹅黄色衣裳的丫头又问道:“既然是她给你带路的,你可知道她叫什么?”
齐多宝有心不想得罪人,可是要是说不出个人名来,只怕这两人也不相信,要是因此惊动了园子的管事,那可就真是丢人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秋菊,那两个丫头听了之后,互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先前桃红色衣裳的丫头小声撇嘴道:“我就知道是那个小蹄子,如今六爷定了亲,她的心思就更活泛了,有一点的功夫也要跑去六爷的院子,如今更是大胆,连大太太给的差事也不管了,哼,我倒要看看,她这样巴巴地贴上去,六爷能给她什么好脸色!”
那鹅黄色衣裳的丫头冷笑道:“三房的人都要恨死咱们太太了,你觉得六爷能有什么好脸色?她这也是没了法子,我听咱们太太的意思是要把她配了小厮出去,她那样的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听说前阵子还模去了大爷的院子呢,被大女乃女乃发现了悄悄送回了咱们太太那里,只把咱们太太气的要死。想要赶她出去吧,偏偏她的老子娘伺候过老夫人,太太倒为难呢,只能远远地支开她,这下倒好,她竟惹到三房头上去了,真是不知死活!”
桃红色衣服的丫头想了想道:“采菱,要不要给咱们太太通个话,免得她惹出祸事来。”采菱白了她一眼道:“你当咱们太太是傻的不成,不必管她,日后有她受的。”齐多宝站在大太阳下,看两人听她说完之后就一直小声说话,说得什么也听不清,她又饿又渴又热,不由得有点不耐烦,她轻轻地咳嗽一声,见两人都看着她了才道:“还烦请两位姑娘给在下指个路,好让我去找我师父。”说着拱了拱手,采菱和采荷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是内院的丫头,倒不好出去,再说手里还有差事,也走不开,可是放着她自己出去又不放心,毕竟是男子,万一误闯了哪里可就是她们两人的罪过了。
两人正为难,就见齐多宝走过来的方向有人过来了,当先快步走着的是一位十二三的锦衣少年,他头戴白玉冠,身穿紫金两色秀暗纹长袍,腰上勒着同色系绣着银线的腰带,脚下蹬一双牛皮小靴子。待走近了方看清这少年的长相,竟十分俊秀,一对长眉修剪的比女子还要整齐,弯弯的压在单眼皮的眼睛上,鼻梁挺秀,唇色似桃,笑起来的时候眉目温润,小小年纪竟有点谦谦君子的风度。这时一路急急地走来也是风度翩翩的,要不是追在他身后的小厮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位公子哥是出来踏青的。那小厮气喘吁吁地哀求道:“我的爷,您可慢些吧,小的腿都要断了。”那少年道:“我母亲只叫我过去,没说是什么事吗?”那小厮道:“三太太只让人来传话说让您一回来就赶紧过去,别的真的没说,您都问了我一路了。”
那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一抬眼见齐多宝三人站在大太阳下,脚下一顿,皱着眉头道:“这是在做什么?”采菱和采荷赶紧福,道了声六爷,那少年点了点头,又看着垂手低头站在那里不说话的齐多宝道:“你是哪个院子的小厮,怎么跑到园子里来了?”齐多宝不知该怎么称呼这少年,但是看他穿着也知道这是个少爷,所以她深深一揖道:“回这位爷的话,在下是宋师傅的徒弟,不慎在这里迷了路,正在向两位姑娘请教出园子的路。”那少年听了又看了看采菱采荷二人道:“她们二人不便出去,正巧我也要出园子,不如你就跟着我吧。”齐多宝赶紧拱手道:“如此多谢这位爷。”
那少年摆摆手笑道:“不必这样客气。”说着就带着齐多宝走了,身后两个丫头赶紧蹲了个福,恭送了这位爷。两伙人刚要各走各的,就听来路上传来脚步声,随后就见那个领着齐多宝进园子的秋菊小跑着过来,看见采菱和采荷一愣,草草打了个招呼,就走到那少年身边,喘着气笑道:“六爷怎么这样急,奴婢刚给您煮了茶呢。”那少年也不说话,似乎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倒是那少年身边的小厮冷笑道:“怎么?秋菊姑娘不会是特意跑来给我们六爷送茶的吧,那可真是消受不起。秋菊姑娘想必还有差事,就不必天天跑来伺候我们爷了,我们爷身边有的是丫头小厮伺候,实在也轮不上劳动姑娘大驾。”那小厮把天天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好像生怕秋菊听不明白似的,又用所有人都听得见声音嘟囔:“一个姑娘家,整日的追在爷身后,当真是不知廉耻,也不瞧瞧自个的身份,我呸!”
秋菊被他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齐多宝都替她觉得尴尬,她极力往旁边阴影里藏,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结果一动就被秋菊看见了,她眼睛一亮,柔声道:“这不是小师傅吗?我还到处找你呢,这也午时了,不如我送小师傅出去吧。”齐多宝明白她是想跟六爷一路走,自己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还到处找我,屁吧,到处找六爷还差不多。齐多宝心下哀叹,她都不敢看那六爷的脸色了,这秋菊得多厚的脸皮,才能顶着六爷的冷脸和那小厮的冷嘲热讽,坚持要跟几人一路啊。
果然,那六爷脸色更不耐烦了,他看也不看秋菊抬腿就往前走,齐多宝是跟着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倒是那小厮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小师傅请。”齐多宝才赶紧跟上去,秋菊也要顺势跟上去,却被那小厮拦住了,冷声道:“秋菊姑娘是家生子,难道还不明白沈府的规矩吗?姑娘要是想吃板子,就尽管跟上来吧。”说完,不屑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那秋菊犹豫了半天,到底没敢跟上去,只得原地跺了跺脚,垂头丧气地走了。齐多宝有点尴尬地跟在那位六爷身后,那少年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大概是因为被秋菊死缠烂打地激出了火气,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这可苦了跟在身后的齐多宝,她手里还拎着工具箱子,天气热又饿得没什么力气,一路小跑下来简直头晕眼花了,她心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跟紧,万一再丢了,可没地方找人了。齐多宝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又走了一会,实在挺不住,眼前一黑就要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