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吴用匆匆而归。
他刚一进门,便被告知焦老太爷在等他。他脚步一转,匆匆去了焦老太爷处,正看到屋内昏暗的烛光,焦老太爷在烛光微弱柔和的光晕中轻阖着双目,双手摆在月复部,一只手无意识地微垂。
焦老太爷即便已经结成金丹,但仍偏好凡人烛光,从不用夜明珠之类灵物。这也算焦老太爷一大怪癖了。
吴用轻手轻脚走上前去,习惯性地拿起旁边小塌前挂着的一件薄衫为他盖上,然后便在一边桌旁坐下。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桌上未推演完的星盘,心里有些不高兴。
焦老太爷年岁已高,多年不曾亲自为人推演算命了。真正的算命师算别人的命,几乎都是拿自己命去应天道的,焦老太爷在命理方面的研究只用“出神入化”四个字来形容,已春秋高寿的他亲自推演命盘,那就是在找死!
吴用无语了,这焦老太爷,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任性胡来,太不爱惜自己了。他拿起那推演了一半的星盘细细看着,打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焦老太爷把一些项目推演出来。
这种事他最近几年没少做,原本吴用不知道自己在命理方面还有这种天赋和兴趣,是焦老太爷手把手教了他。是奇怪的是,焦老太爷不收他当徒弟,也不允许他对别人说这件事情,却让焦家人喊他大少爷。
吴用想到上午在焦府门口看到的焦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原来不是巧合,云梦城中焦家的少爷焦良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远在妙真的焦良。
焦老太爷小寐了片刻,等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一旁端坐桌前拿着星盘呆的吴用。
焦老太爷今天似乎心情不怎么好,虽然醒了却不出声,只静静看着吴用,目中情绪深藏,幽暗难辨。
倒是吴用在那里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后,眼角的余光正好又看到旁边不知道醒了多久的焦老太爷。
吴用脸一红,放下星盘道:“我……老太爷,您该多休息的……”
焦老太爷已经收拾好情绪。温和地笑了笑,道:“无妨,不过是推演八字而已,并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他顿了顿,道:“你来试试。”
吴用点点头,脸上的潮红退去,重新又拿起星盘,这时候便专心很多。
焦老太爷的星盘是个古董,盘内从中心到外圈分布着十二天干、十二地支、黄道十二宫、四时、日月星辰……
生辰八字在天干地支中已经很明确了,吴用挪动着星盘中每一圈的位置。日月星辰便在黄道十二宫中变幻起来。虽然不过是个小小星盘,但是一旦它动起来,便生出如有实质的万千景象来。吴用专注地看着十二宫中四时变化,风起云涌,一双眼幽深神秘。仿若不是人的眼睛。
他在找那颗主星。
焦老太爷不自知地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欣慰。这种情绪,实在是太难说清楚,以至于他只能这样隐晦地注视着眼前的孩子,什么都不能说。
吴用眉头舒展开,但没多时又皱起来。
“老太爷,这颗命星有点奇怪。”
“哦。怎么奇怪?”
“命星黯淡无光,方位漂移不定,分明是颗死星。但是,死星旁边又生伴星,伴星朝着死星趋近,隐有替代死星。与之合二为一的趋势。是……”吴用一边说一边看,越看越觉得古怪。
他觉得不单单是这么简单,这样子,不像是合二为一,那死星……那死星……吴用皱着眉毛苦思冥想。但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但是那线索一晃而过,来得快,走得也快,他最后也没能抓住。
焦老太爷拿过命盘看了两眼,眸中也闪过诧异。
“这是……”
焦老太爷突然一手清除了星盘所显的星象,又摆出一组生辰八字,递给吴用道:“你再看看这个。”
吴用也没觉得焦老太爷情绪有什么变化,很自然地又开始摆弄星盘,这回眉头没皱起来。
“这是极贵的命格,命星宫位正,相位好,显示此人有极大的气运,日后成就非凡,若在道门,该是白日飞升的命,真是极好的命啊。”
焦老太爷拿过星盘看了看,伸出食指指在一颗小小的昏暗的星上,道:“那么,这个呢?”
这颗暗星的位置十分刁钻,加上光亮不显,吴用方才没看出来。这时候他看到这颗星,心中一推算,惊了一下。
“暗星蔽日?!”吴用忍不住道。
焦老太爷道:“这个命格你看清楚了?”
吴用又仔细看了看,将这命盘上的星象牢牢记在脑中,方才点了点头。
焦老太爷一言不地将这命盘又清了一遍,重新摆上之前那个生辰八字的星盘。这回他亲自动手,每一次移动都极尽精准,这种手法和琢磨是吴用远远达不到的程度。到最后,星盘动起来,日月星辰不断变迁,最终显出一颗死星,以及一颗小小的伴星来。
吴用不解其意,正想说话,焦老太爷却突然吐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染湿了星盘,那星盘如活了一般震颤起来。
吴用大惊,“老太爷!”
焦老太爷喘着气抓住吴用的手,眼中闪过一种古怪的希冀,一种绝望的矛盾,一种渴盼的神采……
“死星不死,伴星难伴……”
“老太爷,你不要说话,我去叫人……”
焦老太爷用了很大的劲抓住吴用不让他走。他巍颤颤地将星盘递给吴用,道:“走,焦寿……大祸……灾星……良……你……你是……是……”
门突然被撞开。
“大胆吴用!竟然敢谋害我爷爷!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抓住他!我才是焦家的少爷!”
焦老太爷歪着脑袋最后看了焦良一眼,眸中的神采渐渐黯淡消退,最后混沌无光。
吴用本能地将星盘藏了起来,喝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叫医师来看看!”
焦良大步走上前,推开吴用扑倒在焦老太爷慢慢僵硬的膝盖上,哭了几声,然后惊叫道:“爷爷?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吴用错眼看去,愣在了原地。
焦老太爷已经去了。
吴用浑身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要走过去,是焦良已经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们都瞎了,聋了吗?这个人狼子野心,害死了我爷爷,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抓住他!”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焦福一咬牙,招呼人围过来道:“得罪了!”
吴用已经筑基,他想到焦老太爷最后断断续续的话,想到自己身上藏起来的星盘。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被抓,他要走,要走得很快!
吴用刚准备掐诀施法,屋内突然起了一阵烟雾,烟雾迷了人眼,而他的手臂被人扯住,人凭空飞起来,眨眼的功夫,他就出现在房顶上,被人扯着飞奔起来。
满是烟雾的房内混乱一片,但是,这些都与吴用无关了。
吴用被人带着一路狂奔,躲过了几拨追兵,总是来到城外山上一处隐蔽的石洞内。
他见着面前的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惊叫道:“福老伯?”
焦福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却突然单膝跪下,并低下头来。
吴用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扶,是焦福一脑门磕在潮湿坚硬的地面上,道:“大少爷,时间紧迫,焦福只有长话短说了。”
吴用不知所措,呐呐道:“您说。”
焦福便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目光直视前方,道:“大少爷是焦家的大少爷,原本不该叫吴用,该叫焦晨,焦良少爷是你的弟弟,原本该叫焦星,这是夫人给取的名字。当年两位少爷出生,族中有人拿两位少爷的生辰去问天,结果说一个是灾星,一个是贵星,只养一个最好。大少爷你虽然比小少爷早生出些许时间,但却天生体弱,夫人开始就怕您养不活。等听到这个消息,便恳求老太爷将你带离焦家,焦家就只养焦良少爷。这件事情,如今焦家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除了焦老太爷和属下知道,还有两三个族老知道。”
吴用傻了眼,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想说焦福胡说,是,焦福之后说的话彻底打破他的幻想。
“几位族老觉得体弱的大少爷便是那颗灾星,本想将大少爷暗中处理了,幸得老太爷相助,夫人才能带了大少爷远走高飞。这么多年,虽然老太爷和夫人之间从未联系,但当年老太爷为防焦家子孙难以辨认,便在大少爷身上留下了印记。大少爷,您有没有听您的母亲说过,你的后脑左上位置有一颗拇指盖大小六芒星的胎记,并嘱咐您不要对人提起。”
吴用震惊地看着焦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焦福继续道:“如果大少爷还不相信,属下还以证明。大少爷的胎记并不是胎记,而是焦家封锁的传承的一部分,平日里这记号不会显现出来,只有在温度极高的时候才会出现。大少爷,您小时候生过一场病,了高烧,烧了一整夜,之后才开始说话结巴的,是吗?”
ps:
对不起,失言了,这个周末好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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