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节时完全没有想到她的弟弟只是一只羊,而且是只没有长角的只会吃女乃的羊。她很难想象她的弟弟——这只自以为是的羔羊一旦进入山林之后会是怎样的生存状态。毫无疑问,没有想到这一点是个错误,而且是个危险的错误。已经或者正在犯错的还有石家湾的所有长辈,还有舅舅,还有凤儿婆,还有许许多多自以为是的好心人,甚至就连石节能自己都在犯错。
干妈周雅丽没有犯错,但她却为此买单,并且义无反顾。当然,为此买单并且义无反顾的不只是她,还有她不知道的买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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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赵大成、石乱唤和凤儿婆,石节水松了一口气。
她对石家长辈一向孝顺。去年二婶割肿瘤她连夜赶到医院探望,还替二叔在病榻旁守护了两个晚上。但这次,她就顾不上孝顺了。舅舅在这里再要“担忧”下去,那简直就要闹出天大的事来。
好在弟弟睡了午觉。她知道弟弟贪睡,睡起来雷打不醒。否则,弟弟听到舅舅的“担忧”别说跳鼓舞和唱山歌,恐怕当场就走人了。
周雅丽也松了一口气。她对干儿的老家亲戚和师傅有种本能的警觉。她觉得来者不善,这几个人是想把干儿从她身边搞走。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干儿改姓之后,她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觉石节能就是她十八年前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的亲生骨肉。她觉得干儿的单眼皮、高鼻梁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她害怕失去干儿,害怕干儿回到遥远的石家湾。
次日,周雅丽着手做了两件事。一是亲自为干儿理了一个土得掉渣的“马桶盖”。这种发型原本是山里孩子常有的发型,但是早就不流行了,如今只在历史题材的影视剧中才偶尔见到,并且顶着这种发型的大都是些“大老憨式”的配角。二是请人为干儿量身定做了两套质地名贵的夏装。这种衣服穿起来特别舒适,但式样老套。这种款式早已淘汰,就连偏远山区的农村娃子都极少穿。周节能穿上这种款式的衣服,再加头上的“马桶盖”,就是一个要多老土有多老土,比乡巴佬还乡巴佬的土老渣了。然而奇怪的是,他对自己的这身打扮不仅毫不反感,反倒觉得十分有趣。
周雅丽的本意,是要把干儿身上所有跟周杰伦类似的信息全部隐藏起来。她担心干儿与周杰伦长得太像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挖走。其实她在干儿改姓之后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消除干儿身上的明星气质。干儿越是不像周杰伦,被人发现和抢走的危险就越低,干儿也就越是她的干儿子了。
但她错了。
第二天,周节能不见了。
干儿的“王子卧室”与她的“王母寝宫”相邻。当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到干儿房里检查了纱窗,摁了空调的温度和风向,嘱咐早点睡就出来了,并未发现异常。早晨,干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按她的嘱咐,周节能六点起床,然后洗漱,喝开胃汤,然后到户外做五十分钟的健身运动,然后淋浴,稍许休息之后与她共进早餐。可是今天,厨娘陈妈都把早餐端到桌子上了,干儿还没从房里出来。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打开房门,发现“王子卧室”空无一人。
周雅丽顿时傻了眼。
节能不见了!节能不见了!
王母山庄顿时大乱。周雅丽、石节水、厨娘陈妈还有园丁小胖紧急出动,找遍了山庄的角角落落。室内存放杂物的阁楼、楼梯拐角和立柜、箱子等等,都瞅了又瞅,好像周节能是只蚂蚁;室外的假山、拱桥、丛竹、花屋等等,都看了又看,好像周节能是只蝴蝶。厨娘陈妈还把冰箱和洗衣机都打开看了,园丁小胖把游泳池里的水放了个一干二净,他们都怕“万一”。当然没有“万一”,王母山庄没有周节能!
石节水一个闪念,冲进弟弟的房,一会儿就喊起来:“干妈,节能的书包衣服鞋子都不见了!”园丁小胖也在外边喊起来:“雅丽姐,墙头琉璃瓦掉几块了,这儿还有跳下的脚印!”厨娘陈妈在客厅里喊起来:“丽丽,这儿有纸条,纸条,在茶杯底下!”周雅丽冲过去拿起一看,正是周节能留下的纸条:“干妈,四姐,你们不要找我。我要到你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做你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我要证明我不会白吃白喝,离开你们我也能活!”
看了纸条,周雅丽“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干儿啊,干妈巴不得你吃好喝好,从来就没说你白吃白喝呀,你凭什么要离开我”
石节水一看纸条就傻了眼。显然,前天舅舅的“担忧”弟弟不仅听到了,并且产生了早在三姐预料之中的心理反应。她立即将弟弟出走的消息向北京三姐作了汇报。石节时一听弟弟出走顿时就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天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给舅舅补打一个电话呢?因为自己的一时疏漏,弟弟将要再次与上大学考研考博的成才机会失之交臂!“节水,你一定要稳住,不要急,不要慌,不要哭啊!”其实她在电话那头就急了就慌了就哭了,尽管弟弟独自走出去感受生之多艰,是她当初所盼望的和设计过的。她迅速调整思路,以坚定的语气嘱咐妹妹“两手抓”:一,做好干妈的工作,大学内招照常进行,确保大学录取通知书顺利到达;同时作好弟弟上学前的相应准备,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二,重新启动“三步方案”。弟弟的行踪一旦确定,就要迅速通知大姐石节粮采取行动,找算命先生在弟弟可能经过的地方设摊布点给弟弟“指路”——回王母山庄拿入学通知书,上大学考研考博。还要督促大姐夫丁富贵跟踪吊线,及时报告弟弟的行踪,确保弟弟人身安全。她说万一今年上不成大学,还有明年后年老后年,弟弟年轻有的是机会。末了她问:“节能不会觉得是舅舅有意赶他走吧?”石节水肯定地说:“不会,节能出走的主动性很明显。”三姐听了吁了口气,说:“这就好,这就好,万一错过了这次,他离大学也不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