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帮他解月兑而已。”张彻淡淡道。
“你!我本打算来授你清心之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的心魔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桔梗面色一阵痛苦与不忍,持弓的手有些颤抖。
“冷静下来,不要冲动,这不像平时的你。”张彻语气不急不缓,神色淡然地看了看带着丝血色的天空。
巫女闻言,愣了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闭上双目。良久,又看了看周围,最后目光又回到了他身上,低垂双目,嘴角嗫嚅着,似是有些羞愧,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对不起。”
“无妨,经历了这些,有些猜疑是必然的,并非你的错。”张彻平淡的脸色从来没有变过,说完这句话,就飘散离开了这血色之地。
有些隔阂,建立了就很难再消释,巫女明白这一点,张彻更为清楚。
只是明白却不代表都能释然。
所以张彻飘然而去,巫女留在原地,怔立住了。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无果而终的,若是执意,多半还是坏结果。
“你已经答应了那个人,打算何时离开?”不在人前,云凌就似耐不住寂寞般开口了。
“我说过,我还欠她救命之恩。有些事没有做,我不会安心。”张彻没有避讳。
“可是她已经开始怀疑你了,紫寰牛鼻子说的话不定就是为了离间你们,若是如此,这也成功了。那犬妖和她看起来也有点不清不楚的,你渐渐失去容身之所了。”云凌少见地没有嘲讽,只是语气淡淡有些认真。
跨过最后一道障碍,张彻走出了树林,袅绕炊烟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紫寰有言在先,我杀戈薇在后。再加上刚刚那少见的血腥场景有些震撼,难怪她激动失神。只是我不是那些热血上头却不知道解释这种误会的男主角,她也并非那些只相信眼睛、一时误会便不听解释只管自己任性的女一号,生活更不是那些狗血言情故事。猜疑和隔阂已经形成而且必然,但并没有到容不下我的地步。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尽快去东荒,这些事不须你多言。”
烟雾朦胧中的村落里,木屋显得有些梦幻,宛如三月前的初见。张彻神情淡然语调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目光却不自禁地有些怅然。
他终究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即使有些感情可以压抑,但并不代表心中就没有迷惘。
“你不喜,那我便不说了。那件黑袍,冬暖夏凉,尽辟水火不必多说,身为轻袍想要在防御上与法宝内甲一较长短也不可能,只是最最神妙珍贵之处在于穿上之后,一身修为尽敛,完全不能被别人查探出来,还可易容变骨隐匿。有了它,你去东荒,便无虞性命了。”云凌说完,果然不再多言,隐没而去。
“我还欠着的恩,我该做的事……”张彻看着自己的手心,又看看月村,神色复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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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也和我是现代的人吧?为什么会使用那种好华丽好大威力的法术啊?”戈薇好奇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张彻。
张彻无奈地睁开眼,看着极度靠近的戈薇,心想这孩子果然没点女孩子的矜持,比阿枫那妮子可差远了。
虽说阿枫看见他不堪其扰的样子在一旁很是幸灾乐祸就是了。
“不该问的就别问,我已经把回现代的方法告诉你了,还找我做什么。”张彻拿她没辙,只能期望她知难而退。
“我们都是现代人,要团结一心对不对?再说那个方法我一个人也办不到啊,妖怪又没有招惹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好残忍的。你应该是汉族人吧,我是大和族人,我去过大陆嗳!那里好宏伟的,可惜我们蓬莱省的山水就秀气了一点……”某人似乎一点都没有这个觉悟。
从这女孩那里得到了日本已在宋朝举国茹素之后就已被收入中原政权统治,从此合一之后,张彻再次确定了那个现代并非自己家乡的事实。虽说日本省的幻想终于实现让他感觉一阵子好笑之后,其余也没什么过多观感。而且据戈薇说,她也并不熟悉这个时代,她的现代亦没有听说过道法之类的神秘学,那么也没什么过多可以了解的。
既然信息已经取得,戈薇自然也就没了什么接触的价值了,张彻正欲不再理会这个女人,可这女人果真是十五岁的大脑还天真幼稚,真把他的杀心当做一时昏头,居然在聊了会后,因为同是现代人生出许多共同话题和亲近感来,一直纠缠到现在。
既然无法杀,张彻也拿她没有办法,对她的心情只能表示理解。自己十九岁到了这里尚怨恨孤独,何况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妖异俊美却凶恶不可亲的少年,和善高洁却陌生的巫女,除了偶尔和阿枫小女孩说说话,戈薇也只能找他聊天了。只是张彻实在是对她无感,自官道回到木屋,本准备静下心来考虑一下心事,却被烦得根本没有办法。
更重要的是,张彻并不知道巫女已经从戈薇身上了解了多少现代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究竟借由此了解了自己多少。这让他有一种秘密全部暴露的感觉,毫无疑问,他并不想这样。只是听说终是虚言,桔梗再如何聪慧也不可能仅凭这个心智发育尚不完全,说话仅单于几个方面就能了解那个世界那么大的信息量。
所以他尚能安好,只是需要注意不要和这两个女人共处,不然戈薇问起自己的问题,巫女可以旁听了解到很多信息。
所以当巫女终于回到木屋时,尽管外面日色已尽,他还是躲了出去。
星河月华,疏灯几点,飘摇而朦胧。夜色深而不暗,密而不沉,透而不霭,将整个大地笼罩住。仲夏已过,空气中开始有一丝爽意,夏末之至,叶子绿得浓郁深沉到微墨色,正待枯黄凋落。
只是星夜依旧,月村静谧依旧。
“今日之事,因由附近离绝山出了一妖祟,有操控人心之能,追杀那些人至此。”巫女挡住了想要追出来的戈薇,径自走到张彻身后。
至于追杀的原因,她没有说,张彻亦不问,只是看着星空。
“黑春所言属实,北部战乱,各地都开始了混乱,土匪山贼流窜掳掠,互相厮杀,百姓颠沛流离,即使是这些土匪也多有死伤,怨气冲天,孕出许多鬼祟,妖怪四处作乱,这离绝山,才近处了这妖物来,祸乱人心,连除妖师也折了许多在它手里,很是有些厉害。”
张彻不言。
“过些天,那续天草移植完全,可护村子周全之后,我便可以暂时离村,前去诛妖。”巫女颔首低眉,不顾张彻似无心过问的望天,径自说道。
张彻终于开口。
“静谧之景,恒之如月,本身并没有什么变化,人却是感性的,若是萧索,看着景物也会因之变得萧索;若是对着欢喜的环境,也可能格格不入,反衬得更加萧索。”
却言之不知其意。
“对不起。”巫女顿了顿,说道。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张彻的目光从未从星空上移开。
“我不应怀疑你。误会往往会产生不必要的悲剧,以后我会更信任你。”
“所以我才会说对不起。”
“你的意思是你会辜负我的信任?”
张彻望天不答。
“我十余年来诛妖无数,手里早就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心里也时常有些悸然,但为了终结悲剧与罪恶,我甘愿为守护者。诛妖了却的是不堪的过去,尚且如此,何况杀人?那是了却一条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巫女眸光有些迷离,如泣如诉。
“所以你的灵魂并不自由。”张彻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能答应我,以后不要杀人吗?我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不想身边的人也……那样我会不得安宁。留在月村,陪着我守护这些你所说的静谧,守护这些宁静幸福的生活。”那些村落中宁静平淡而幸福的灯火倒映在她眼中跃动,闪烁着莹莹的水泽,光芒犹若企盼的希冀。
张彻倒影着无尽星空的双眼合上,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我有些累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
绯雪的身影,黯然而失望地从他身边退去。
张彻仰望的头终于低垂下来,脸上闪过复杂之极的挣扎与痛苦,终是化为一片怅然。
“所以我才说萧索啊……”
夜愈深,暗愈浓。
日已渐秋,
夜近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