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便是小的今日与他会见的全部过程。”月生垂立一旁,恭敬的神情和姿态比先前的秦泽更为自然而让人愉悦。
“这样么……”夏东坐于堂,微微沉吟,打开了那纸卷轴,随意看了两眼,便抛到了一边,“可以让他离开那群渣堆子了,先给他一百人随便练练吧。具体要做什么,你知道。”
声音很轻,但足够月生听得一清二楚。
“唐伐,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他闭上眼睛,两指扶额,背后迎身出来一娇美少女,轻轻将一双纤手点在他的太阳穴上,缓缓揉动。
黑暗中现出一人,半跪于前,恭声道:“已尽全。只要主上一声令下,倾城家不会放过一只老鼠!”
夏东享受着太阳穴的放松,疲惫的神经稍有缓解,闻言眯眼轻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虽然喜欢听这种满有把握的话,却极其憎恶那超越我掌控的意外。你知道我的习惯,还保留作什么?”
“是,主上!倾城家共计三百二十一人,其中下仆一百八十三人,婢女九十二人,厨从十一人,小管二十五人,大管三人,总管一人,倾城直系,一主四妾一女共六人。之中有我方三十四人内应。宅方计四百二十亩,仓库两个,暗道三条,水道一条,中船两艘,破海号亦在水库仓中。外商者及船,不在其列。”唐伐细细报来,语气坚实无一丝犹豫,看来早已在心中。
“外面的那些苍蝇倒不必管,反正没了基础,他们也没了落根之地,真拔了倾城,也不知能在海盗悍匪,和南方那些表面和善的小国噬吞之下,还剩几只,作不起风浪。呵呵……玉城,多年来屹立在这荒僻岛上的一粒明珠,我就要将你,收入囊中,不必客气了。”夏东轻咧嘴,浅笑得放肆,随即挥挥手,“下去吧,等我的命令。不过,你知道我的性格……直系死一人,提头来见;其余逃一人,提头来见;扰民一分,劫掠一钱财物,玉城居民死一人,提头来见。”
唐伐领命匿去,却又有一名不速之客。
“你倒是好大的威风。”淡淡清冷的声音回想起来,那少女为他揉捏的手不由一颤,夏东轻皱了皱眉,挥手让她退下。少女面色煞白地含泪退下了,此退,将再无为公子服务的机会,不退,那便什么机会都没了,包括生存。
“离胤小姐每次都来得这么飘逸,让小生心神荡漾,不慎露怯,唐突了佳人,可不美了。”夏东站起身来,对着虚空微稽一礼。
“我借给你东西,不是让你跟我废话的。何日能完成计划?”清冷的声音里似乎又多了一丝冰冷和不耐。
“哟,什么事儿惹得小姐这么大火,是恨不得快点行动吗?我知道你在守护巫女面前吃了亏,可是要动她,不是那么容易,再说,我可还有些不舍得呢。”夏东展扇,轻含笑道,毫不在意地于‘离胤’小姐面前展示自己对另一女子的好感。
“你是不是红锦城送来的伶奴吃多了,在我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是不是要我再帮你回味一下裂骨之痛?”清冷的声音传来几分隐怒。
即便是夏东,在听到裂骨后面色也有些不自然,随即调整过来,温煦笑道:“小姐何必动怒,小生就是这个性格,喜欢嘴花花两句。计划正稳步实施中,不日便有成效,实在毋须担心的。”
“哼,最好如你说的那样。”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即便彻底安静下来,看来那位“离胤”小姐已经远去。
“总有一日,你也是我的**之一。”夏东看着远处,温暖的笑容依旧如春阳,只是那眼神深底处,却是不时掠过极锋利的寒意。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秦泽离去后,张彻也没了保留修为的必要,但见他没甚动作,面前的篝火堆却骤然熊熊燃烧起来,不过几息时间,原地便只余下一片灰白的灰烬,而漫天还有火星飞舞未熄。
“哇……好漂亮。”张妙棋拉着他的手惊叹道,好像已完全没了那段被抛下的记忆。
“是啊……可是灿烂之后,就是寂灭。”张彻的眼里倒映着点点火星,平静道。
火花散尽,张彻抚了抚她的头,轻声吩咐道:“你去这些空屋中搜索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张妙棋顿时就露出一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怯怯地仰起头看着他不说话,但却没有行动,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在以前那个世界,张彻最怕的就是女的哭了,像张妙棋这种小萝莉,就更没什么抵抗力了,但想起自己的事,他还是忍下心,语气稍严肃了一点:“你没有听到吗?”
张妙棋泫然欲泣的表情当即打破,一张小嘴瘪了瘪便长大了开始呜咽:“不……我不……”张彻瞬间就觉得自己头皮都麻了起来,“不要再……丢下我……”她小声地抽泣着,晶莹的泪珠哗啦啦往下流着,就跟走失了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少一分,伤心却多了三分不止。
听闻此言,张彻的心刹那就软了下来,看来那事儿果然还是对她造成了一些阴影,看着她满是污迹汗渍的脸又被眼泪打湿,不停擦泪的手又把脸擦花,想着她独自忍着不安和辛苦把自己背到这里的努力,张彻实在狠不下心,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又可爱。
于是他蹲下来,仔细擦干净她的小脸,温柔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只是让你锻炼一下自己而已,难道你打算一辈子抱着我的大腿走路,躲在我背后不见人吗?”
张妙棋瞪大眼睛点点头,似乎真是如此想的。
张彻的脑后不由拉下三条黑线……
小萝莉看他的眉头都皱成了倒八字,破涕为笑,伸手想帮他抹平,一边又畏弱如小兽地说:“那……那你要在这里等我……不准走……”
张彻感觉她那吃了烤肉又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的手在自己眉上涂来抹去,油腻不适的感觉一阵阵传来,可偏偏这位小祖宗好不容易答应了,他还得强作笑脸地满口答应:“好……哥哥不走,就在这里等你……来,拉钩。”顺势就赶忙把她乱抹的小油手拿下来。
张妙棋皱起眉头,又有些好奇地偏偏脑袋,瞪大眼睛看着他把小拇指和自己的小拇指勾了起来,一边还有些哭后后遗症的抽噎,一边道:“干……干什么?”
“拉钩啊。”张彻大大咧咧答道,一边勾好就开始摇晃,“来,跟着我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笨蛋。”
张妙棋扯扯绊绊道:“拉……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无奈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拉钩上吊是什么,拉钩约好一起上吊么?“”谁变……谁……谁是小笨蛋!……咯咯……“张妙棋似是觉得有趣,咯咯笑了起来。”好,去吧!“张彻拍拍她的后背,目送她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招手微笑,直到她消失在一所宅子中。
总算是把这小祖宗送走了,张彻叹了口气,抖抖眉头,其上的油污便如滞空般无处凭依,纷纷洒落,不染纤尘。
然后他的面色便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严肃。
“不打算解释一下么?”张彻淡淡道。
张妙棋已去,周围空无一人。
良久,才有一个声音淡淡回道:“解释什么?”
张彻目色一厉:“我们现在可是同存亡的关系。”
“要解释,我早便已解释过。你以为心动是什么?只要开启,便会如此下去,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心动之因是色,但已经开始,你只要有心动的想法,行为便抑制不住。我说过了,心动之时,也是止念之时,一切由心,心则取诸意,意由念起,无念无相,那便没有控制不住的时候。所谓心魔,便是没有外人可以帮助,只能自己所过的劫数。”
清淡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似是云凌已习惯了现状。
“那除了心动和灵寂之外,我之后还会经历多少这样的心魔?是不是,一次比一次凶险?”张彻目视苍穹,淡淡问道。
“这是当然的,只是以后却并不需多少次了。我授予你的无名道卷虽然孤僻无名了点儿,但看过紫寰的修行法门的你应该明白,无名道卷远在其之上,也是唯一在元婴之前就需要度过这种内心因由之魔障的法门,因而也会比同修为者强上许多,这也是我能越阶击败那……这且不谈,之后在合体期后,渡劫之时,会有化外心魔和内因障魔同时扰乱,那化外心魔为天地抑制和众生怨力所生,你有我混魔逆天的体质,暂且不虞过虑,但那内因障魔,便是如此一致的由内心所愿而出,其强大程度和影响幅度,远超此次,不过我之前也未达到那个境界,所以无法给予你更多的什么指导了。你目前所需,还是先结成元婴,去往东荒,再想此些。”
闻言,张彻沉默许久,待到云凌都已好似不在了,他才猛然抬头,“那个女人潜伏跟随了我几日?”
“自出月村后三日开始跟随,中有两次中断,然后继续,到方才你识破。”
云凌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更别说后悔愧疚之类的了。
“好,你很好……回去吧。”张彻眯了眯眼,驱使封印,将他再次牢牢镇压住了。
“心动灵寂的内患,摇摆不定的你,居心还不明的那樱妖女所留后手,无故跟踪的那紫衣女人,大乱之势,玉城之危……这极东无敌的金丹名号,好像也没那么好用啊……”
张彻敛心静气,原地站立等着妙棋,望着苍穹,眼神深邃,不知在思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