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有几粒棋子离盘,按理说棋局已经快结束了。
但这一局引起的风波远不止于此。
冒犯流夙殿下的通缉之人就擒,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但更加惊猛的骇浪,还在酝酿中缓至。
七日前,李亦然成功擒住东荒逃犯,在轩雷门的指认下,也确认此人为近来掳掠弟子废除修为之人,十门历练任务便结束,第一名自然非其莫属。
然而事情并非到此为止。
天下十门,历练折损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四人,这是已然多年未有的事情。惊动了十门高层的同时,追查会议也开始在岳崎交洽。
在各门师长到场询问的情况下,此次历练魁首李亦然死口咬定,便是通缉那人行了这等劣事,若要追究,尽往汴梁去就是。
而青城慕侠之女,却当场坚决否认了这个说法,表明自己曾亲自被追杀死里逃生,施手之人,乃一青袍白发男子,并非被擒缉犯。
而据佛土释子念心所述,当日的确有过这样一个男子,将众人的目标带往北岭,但具体是否他下手,也是不知。
佛门清规历来严谨,念心僧此话一出,无疑那个青袍白发的男子存在确乎事实,但查访所得,此三月北岭记录,岳崎也好,轩雷也罢,各大家族都曾去,而都未有发现有这个男子的记录。
慕伊梦固然坚持,但也说不出那男子的姓名,甚至功法特征,法诀出处,都不清楚,这个形象也就虚化了很多。
北漠独孤寰辰山此次传人,凌仙子也发话了,不过倒并非对这两种说法有何偏颇,反倒在疑点上提出来第三条说法,在慕伊梦遗失的戒指上有所指认,道出了惊人的内幕,轩雷一门首席大弟子紫寰身上竟有过慕仙子之物的气息。
事情发展到此扑朔迷离,连到场的代表长老也开始有些棘手起来。
隔岸观火却不防事涉火中的轩雷门一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轩雷老祖不愿抛头露面,门徒传话,却是否认了凌仙子的说法,紫寰指认,也说出惊人供实,其手中慕仙子之物,乃亲眼所见一黑袍短发男子,追杀她失落所得。
而李亦然指出,当日被流夙殿下捉拿回京的缉犯,正是黑袍短发。
目前戒指已经物归原主,然而这件事已复杂至今,青城此次历练另一举足轻重的人物林曜首徒却表示不发表看法,每方各执一词,一时间,各门长辈也难以处理。
一锤定音的是第二天。
失踪多日的破连山首徒,名震一方的玉扇狂生苏莫染,终于出现在交洽大会上,亲自表态赞同了轩雷门紫寰的说法,那缉犯追杀慕仙子时,他也在当场,而正是他将之出手拦下,慕仙子才没有遭毒手。
这个指证非常合乎情理,遇害四人之中,修为最高的是正一门沈擎,已至出窍初期多年,争斗经验也非慕伊梦可比,然而他都遇害,慕伊梦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这一点,慕伊梦本人也没能说个清楚。
虽然她仍矢口否认,然而结论似乎已定下,缉犯已被流夙殿下带走,而慕伊梦又如此坚决否认,十门长辈也便没有前往汴梁,似乎是给她份薄面,而只是发函往大商流夙殿下,务必斩决此子,以儆效尤。
至于为何慕伊梦要包庇此人,一时也众说纷纭,但侮害女子名节的一些话儿,也开始慢慢在暗地流传开来……
……
白晨自然料算到了今日结果。
他很满意,非常满意,满意非常。
他如今身处仓冶,每日象征性地巡回一圈,便回到陈家划给他的幽阁府邸,养养伤,研习一下苍生诀,顺带教会隙空幻一些人类社会的常识,虽然这个笨学生实在让他头疼,但听到这个消息的他还是很满意。
事情的发展出了一些波折,但白晨知道最后的结果,而结果也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李亦然是个守信用的人,苏莫染此时必然不会暴露苍生诀的存在,因而也必然不会让自己曝之于光。
十门此次历练的弟子之中,真正有话语权的凌、苏、林、念、李五人,他便已绝对性地争取到了两个,其余的三个与他又无甚交集,结果自然是如此。
所以他活得更加惬意,韬着光,养着晦,闲,聊钓池,修行的节奏一日日到了更好的路上,出窍,指日可待。
……
北岭,岳崎。
十门历练已经到了正式结束的时候,慕伊梦有些不舍这位看似冰冷的凌姐姐,二人在一起作着最后的相叙。
“真是太可恶了!苏师兄,苏师兄竟然也如此无耻,当着面说假话!那些人,竟然,竟然还传出了我喜欢那恶徒的轻薄话儿!”
与在林曜面前的高傲和在张彻面前的骄横不同,此时的她显得有些娇憨,说话间粉腮都气鼓鼓地,看起来着实可爱。
“是你太执着了,本来便不至于驳至此。”
凌曦颜面对她时,面色也才稍稍柔和下来。
“哼,师姐你也不相信我,还不让我把他救我的话说出来。”
慕伊梦气鼓鼓地白了她一眼,哼哼道。
“那不是救,只是适逢其会。即便事实真如你说的那样,现在大势讨他逆他,我们折损了四位师兄弟,尸骨未寒,而群愤相激,怎可逆势说出这种相护之语?那样的话,也许外面对师妹你的传闻,也会更加不堪,那苏莫染,便是抓住了这种机会而已了,博弈之时,我们立场上道理上便先输了一筹,还如何辩过他?”
似想起了那人已被擒东都,命不久矣,她的神色也有些复杂。文字首发。虽然并未有什么俗套的那种特别情绪,然而他的剑终究是很好的,苏莫染抹去了自己再讨教的机会,她心中也不是毫无芥蒂。
“那他那日交战之人……又究竟有什么身份,值得他这样相护……后来他与轩雷老祖,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想起苏莫染与紫寰二人此次的默契,凌曦颜目现几分思索之色,久之也便去了。
……
这种新闻够大,也够传闻咀嚼很久,在如今封闭的九州,已经是能流传四海,新鲜个把月的事儿了。
但是它此次也注定被淹没,被夺彩。
因为在这之前,叶一辰一剑破河山,震动四海,甚至有大秦宫廷密报,残存北蛮闻此讯,活动线立退天弃山北又二十里。
因为在这之后,事若迭起,疯魔叶一辰现身南丘夜家,将之闹了个翻,几起杀戮,后又直破入祖侯祠堂,掀了个底朝天。
风波甚至惊动晋帝。
与之同时,殉的活动轨迹再次改变,离开了已经待了两载的西方大泽,路线开始向东向北,推测出的路线图公布后,其将要所过之处,人迁物移,生恐受灾。消息也传到了十门五朝,无数门别派系的高层手中。
当然,对于张彻来说,这些事情,此时都与他无关。
他正在思考,纠结,对这个世界的感受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