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倾澜 第102章 厄运1

作者 : 左漩

第102章

截肢……

叶倾澜茫然无措地望着医生,好像听不懂医生的话,又好像深陷无尽噩梦却无力挣月兑,只祈求有人能将她一棒子打醒。

医生看看她的表情,心有不忍:“你先不要难过,我不是骨科大夫,病人的情况需要找专门的骨科专家诊断一下,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大夫……”

“你们是大城市来的吧?这样好了,我尽量把病人的状况稳定住,你们尽快安排他转入大医院,找骨科专家诊治。”

邵京被护士们推出手术室,医院所有的病房都已爆满,只能把邵京的床位临时安顿在食堂。

叶倾澜久久凝视着邵京昏迷中苍白的脸容,欲哭无泪。截肢,这两个可怕的字眼,让她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又一下子坠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见她一脸的失魂落魄,半天没开口的秦季突然嘴角一撇,冷冷地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死了干净,还刨他出来干嘛!”

欧阳涵惊骇地看向哥哥:“季,你胡说什么呀!”

秦季用手指戳戳呆若木鸡的叶倾澜,“你看她那脓包样!才受了点儿打击就成这样了,今后邵京还能指望她?哼!”

秦季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实话实说。不错,仅仅听到“截肢”两个字就受不住,今后还如何面对更大的困境?如果她先垮了,邵京还能依靠谁?

想到这些,叶倾澜总算找回了几分神智。是她错了,能救回邵京已经是个奇迹,接下来的路一步步走下去就好,多想也徒劳无益——只要,邵京他人还在,怎样……都好……

欧阳涵安慰她:“别听季胡说,大医院的专家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好的。你别担心。”

叶倾澜点点头,暂时打起了精神。

随后三人获知医院人员要连夜赶到z市补充药物,便托他们和e城的李纳真取得联系,说明邵京的情况。

忙完之后欧阳涵提议大家早点休息,“我们也都累了,不如安排轮流值夜吧。我先值第一班,你们两个睡一会儿,几个小时之后我叫醒你们。”

叶倾澜同意了他的安排,旋即又苦笑一下,说:“我大概想睡也睡不着。”

话虽如此,她和秦季坐在地上,背靠食堂的墙壁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两人就很快沉入睡乡。毕竟,他们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一夜无梦,当叶倾澜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秦季还没有醒,她的脑袋枕着秦季的左肩。欧阳涵坐在邵京病床旁边的凳子上,一双蓝眸满是红丝,但仍然竭力大睁着。

“你怎么不叫醒我们换班?”她有点尴尬地离开秦季的肩膀,压低声音问欧阳涵。

欧阳涵摇摇头:“你们睡得太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叶倾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医生来给邵京做了检查,他虽然尚未苏醒,但情况没有恶化。中午时分,e城人民医院的专用直升机飞抵y镇,将他们和邵京接回e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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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纳真见到叶倾澜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已经让我爸联系了北京的吴敏行教授,他是咱们中国数一数二的骨科专家,吴教授答应明天上午就到。倾澜,你尽管放宽心,我们做医生的现在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人截肢了。”

李纳真的第二句话是:“瞧你们三个看着跟出土文物似的!快去洗洗吧,别到处吓人!”

李纳真的话多少让叶倾澜焦急的心情缓解了一些,她领着秦季欧阳涵就近到李纳真租住的和平南街公寓去洗澡换衣服,整理完毕之后又回到人民医院。

医生已经为邵京重新清理包扎了伤口。傍晚时,邵京短暂醒来一次,交代叶倾澜先不要把他的事情告诉父母,他父母只知道他要出差,并不知道具体出差地点。邵京希望等自己情况有所好转之后再告知父母,免得他们担惊受怕。

叶倾澜一一答应下来。

为了替邵京拿取备用眼镜和必要的换洗衣物,晚饭后她打车去了邵京的公寓。走进主卧室,叶倾澜盯着那张熟悉的双人床看了足足一分钟。被褥叠得很整齐,床单也干干净净,平平展展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直陪着她的秦季和欧阳涵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到,叶倾澜抬手将好好的床单扯下来,团成一团,塞进垃圾袋里。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净床单换上。她做这一切时始终面无表情,嘴角紧紧抿着。

叶倾澜收拾好邵京的衣物本打算离开,却无意间从敞开的书房门里,瞥见邵京的电脑桌上似乎有一小打稿纸。她心念一动,又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了书房。

在现今这个电脑普及的时代,邵京是年青一代中少见的坚持手写的人。他自幼学习书法苦练多年,无论是毛笔字还是硬笔字都写得极为漂亮。

稿纸的前几页是邵京写给她的信,叶倾澜的目光一落在那熟悉的字迹上,鼻翼就禁不住开始发酸。

这是一封忏悔信,就擅自决定去加拿大一事,以及和姚薇的一夜,邵京做了深入的自我剖析和深刻的检讨。邵京虽然是理科生,但平日阅读庞杂,文笔颇佳,这封信写得鞭辟入里声情并茂。但真正打动叶倾澜的,却是除忏悔信之外的那几页文字。

和精心构思准备的忏悔信不同,那几页稿纸显然是邵京因为那几天一直找不到她的人,心慌意乱中写下的。笔迹显得凌乱无章,内容也零零碎碎的,更像日记。叶倾澜从中清晰地读出了邵京的心路历程,悔恨,无措,愧疚,自厌,担忧,恐惧……皆跃然纸上。

当她最后读到,邵京为了收拾心情,临时决定去参加在x镇举办的研讨会的一段,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了下来——原来,她在晓雾山上风花雪月如醉如梦的那些日子,邵京却分分秒秒处在煎熬之中……

站在书房门外的秦季见她眼泪流个不停,也不晓得哪根神经突然不对了,尖酸刻薄的话就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邵京写了什么让你哭得这么惨?不会是遗书吧?”

“季!”欧阳涵责备地瞪向哥哥,秦季心里也有些失悔,他也知道邵京现在都这样了……他的毒舌未免显得不太合适,但……不说,他心里又堵得慌!

叶倾澜抬起头,淡淡地瞅了秦季一眼,意外地没有和他计较。她擦干眼泪,把稿纸收进电脑桌的抽屉里。站起身,对两个男生说:“这里离e大很近,你们回学校去吧,邵京有我照料就行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劝他们回学校去了,但两人仍然坚持不肯离开,他们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在就近的商场现买的。最让叶倾澜尴尬的是,无论邵京还是她自己,银行里的存款都所剩无几,邵京的住院押金还是两兄弟垫付的。

三人顺道去了e大一趟,取了各自的换洗衣物之后,又返回人民医院。

秦季说自己白天睡够了晚上他来值夜,叶倾澜却坚持要自己留下,李纳真说:“正好我今天轮夜班,我陪你吧。”

晚上,李纳真果然来了。两人并肩坐在单人病房的沙发上,望着病床上全身插满导管导线的邵京,一时无语。

半晌,李纳真才小声劝好友:“倾澜,邵京这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总不能一直守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叶倾澜点点头:“我有数的。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吧。”李纳真不再说话,安静地握住她的手。

听着病床旁仪器发出的单调而有节奏的声响,叶倾澜心想,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吧。

她是个独来独往,独善其身的人,性情寡淡,对人怀有戒心。除邵京之外,也不大和旁人亲近。没想到,真正遇到困难时,无论是李纳真,还是秦季欧阳涵兄弟,都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出援救之手。就连在灾区萍水相逢的战士小卫,赠她食物的热心大娘,都让她感动得想要落泪。

或许,人性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凉薄——她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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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敏行教授五十岁上下,身材矮瘦动作灵活,戴一副黑边眼镜,典型的学者模样。他一下飞机就直接赶到人民医院,马不停蹄地给邵京做检查,研究病历报告和x光片,又和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们开会。直忙到下午五点多钟,才通知家属去小会客室听取诊断说明。

李纳真陪同忐忑不安的叶倾澜走进小会客室。两人刚刚坐稳,作风果断的吴教授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开会研究的结果,基本同意y镇的胡大夫的诊断,截肢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叶倾澜猛然咬住下唇,才阻止自己失望地惊呼出声。

吴教授看了她一眼,转身指着背板上的几张x光照片:“这是病人的腿骨照片。”

李纳真目不转睛地盯着x光片,嘴里轻轻“哎呀”了一声。叶倾澜牙关咬得更紧,虽然她对医学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邵京的情况的确非常糟糕。

“右腿胫骨腓骨ii度开放性粉碎骨折,创口长8cm,软组织损伤,创口污染。左腿膝盖及胫骨腓骨iii度开放性粉碎骨折,创口有两处,分别长5cm和20cm,骨折端外露,软组织损伤严重,神经外漏,创口污染。”

吴教授停顿一下,继续说:“而且创口已经出现感染发炎,这是造成病人目前高烧反复不退的主要原因。这样下去,可能会引起多种并发症,甚至危及病人的生命。因此,我们建议及早采取截肢治疗的办法。”

叶倾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过了好一阵她才稳住身子,勉强开口道:“吴教授,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能采用保守治疗吗?邵京他才刚刚30岁……”

吴敏行摇了摇头:“叶小姐,你的心情我们都清楚,也很理解。但保守治疗不但风险大成本高,而且恐怕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我们反复讨论,一致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截肢是不得已的办法,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可以保证病人在最短时间内康复。”

“吴教授……”

“最多可以考虑保留病人的右腿。左腿伤势太重,尤其是膝盖骨,几乎完全粉碎,即使勉强不截断,今后也不可能正常行走。”

叶倾澜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下意识地一径摇头。

吴教授怜悯地看看她,还是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是叶小姐,时间拖得越久,病人越痛苦也越危险。还是早做决定比较好。你可以跟病人的父母商量一下再决定。这里是我的临时办公地,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李纳真扶着神情恍惚的好友走出小会客室,路上一直试图跟她说话安慰她,但叶倾澜都置若罔闻。

还没走到邵京的病房,李纳真突然感觉右臂一沉,她急急看去,叶倾澜整个身子滑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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