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以八岁为界,他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两个叶倾澜。
八岁之前的照片数量不多,但几乎每一张都可以用“欢乐跳月兑”来形容。挤眉弄眼,开怀大笑,扮鬼脸,摆pose,嘟嘴撒娇……原容与做梦也想象不到这些搞怪夸张的表情会出现在叶倾澜的脸上!八岁之前的小倾澜简直就是老电影中秀兰邓波儿的翻版,活力四射,表现欲超强。
八岁到十三岁之间的照片从背景看,基本拍摄于澜水镇。时光流逝,饱满的苹果脸瘦下来,逐渐显露出优美的轮廓。五官的变化并不大,但神情气质已和幼年时判若两人。换句话说,八岁之后的叶倾澜,才是原容与认识的叶倾澜——不是安静地坐着,就是安静地站着,眼神沉稳淡定,即便在笑,那笑容也是含而不露的……
长辈们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但他们忽略了,儿时的遭遇或许会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
原容与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眼前这个自己从十三四岁就认识的人,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她?抑或,这其实只是她为了自我保护,打造出来的坚硬外壳?
叶倾澜见他翻动影集的手突然停顿,半晌也没翻一页,不禁有点奇怪,“怎么了?”
原容与犹豫片刻,吁一口气,故意用玩笑的口气打趣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双胞胎姐妹呀?她看起来倒比你可爱多了。”话说出了口,他又不禁忐忑起来,担心自己戳到她的痛处。
她闻言一时怔住了,旋即反应过来,内心也生出感慨。缓缓抬起头,正视原容与隐含探询的目光,叶倾澜也刻意用轻松的语调回答他:“就是我本人啊,这都看不出来?眼神忒不济啦。”
“是吗?”他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凑近照片仔细研究,又抬头看看她,对比之下长叹一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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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不久原容与就开始闹肚子,情况不算严重,好在叶倾澜随身带了止泻药。折腾一番之后,母女俩安排他到朝南的小房间安歇。因为眼下只有这两间卧室收拾过可以住人,叶倾澜只能和母亲共用一个房间。
乡下晚上娱乐少,镇上的住家大都早早歇息了,周遭寂寥无声。叶倾澜和母亲并排躺在床上,闲聊了几句,便各自侧向一边,静默下来。
黑暗中不能视物,叶倾澜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母亲之间空出的大段距离。母亲的呼吸声很轻微,但叶倾澜知道她并没有入睡——装睡只为掩饰母女间无话可说的窘境。
叶倾澜有时也痛恨自己的个性,许多话,在她心底来来回回翻滚了几十遍,却始终无法真正说出口。母亲叶亭也一样,很不幸,她们都属于不善于表达感情的那类人。
她能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愧疚,也知道母亲后悔将自己交给外公外婆照顾,然而,那五年的时光,在母女之间隔出了一道沟壑,谁也不能轻易迈过。
母亲想对女儿说:我对不起你;女儿想对母亲说:我早已不怪你。
可惜,谁也说不出口。
算起来,这是八岁以后,叶倾澜第一次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
八岁,是她二十七年人生的分水岭,也是她绕不过去的一道伤疤……
假如不是原容与一语道破,她几乎已经忘记八岁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甚至看照片的时候,她也同样疑惑,相片里那个,眼睛里似乎满载着全世界的快乐和幸福的小女孩,真的就是曾经的自己吗?
叶倾澜只记得八岁以前她淘气贪玩,就像所有精力充沛的孩子那样一刻也停不下来。在父母的宠爱下性格也十分霸道,甚至曾经因为和男生打架,老师跑到家里告状。她学东西很快,但功课从不用心,成绩总徘徊在97,98,很少有满分。即使被老师批评,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直到那一天……来临……
父亲拎着行李夺门而出,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忘了做饭,而八岁的她,躲在被窝里咬着手指瑟瑟发抖,心里一遍一遍地后悔——如果她平常乖一点,表现好一点,也许爸爸就不会离开……
从那一刻起,她下定决心做一个不让大人嫌弃的好孩子乖孩子。被外公外婆带回澜水镇的叶倾澜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她不再整天淘气玩耍,尽量不给大人添麻烦,大多数时间呆在房间里看书。她学会了下围棋,因为外公总抱怨找不到陪他下棋的人。她学会了踩在小板凳上做饭,因为外婆下雨天会腰酸背痛。
叶倾澜闭着眼睛想,大概就是从那时起,自己渐渐变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她再也无法容忍试卷上的一时大意,她开始得到一个又一个100分,一次又一次的第一名——她在同学崇拜嫉妒的眼光中获得满足。每次登上领奖台的时候她都在想,总有一天,她要让父亲看到她风光的模样。
久而久之,曾经的那个让父母和老师又爱又恼的小女孩,已经被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遗忘在久远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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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容与推开窗,让清润凉爽的晚风充斥整个房间。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老槐树遒劲有力的枝干,密密匝匝的树叶在月光下闪着银色微光。他迎着风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在树下专心读书的画面。
这是倾澜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她用过的梳妆台,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一想到这,他嘴角上翘的弧度就不断扩大。
不可否认,叶倾澜对原容与而言,就像电影阿凡达里的奇异新世界,处处是危险,也时时有惊喜。他无法抗拒那致命的吸引力,只能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邵京离开之后,她不仅没有接纳他,反而态度坚决地远离他,这让原容与既难过又百思不得其解。到倾澜外公外婆的墓地祭拜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决定,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在预想之外。
澜水镇……似乎就是通向她内心世界的那道桥梁……
原容与觉得自己就像在未知世界里艰难探索的游戏玩家,四处碰壁完全找不到出路,绝望之际,却突然发现了一张新地图。
明明日思夜想渴望至极,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反而有点不敢相信。仿若站在一扇久叩不开的大门前方,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大门豁然洞开,千万道光束向他射来。
这扇门……究竟通向何方?究竟能不能到达他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无从知道。然而,不管门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艰难和风险,他也要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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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夜晚没有路灯,周遭浓黑一片,在适应了都市的喧闹之后,叶倾澜反而有些不习惯这里的静谧了。仰躺在床上,久久无法成眠,她想去看看原容与的情况,又不愿惊动母亲。
她也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何如此反常,居然像个人来疯的小孩子似的,一心只想拿出自己心爱的食物和他分享,竟忘了他的肠胃向来脆弱,最忌讳吃得又多又杂。
每个人心中通常都有一两样食物具有特殊的意义。譬如原容与特别青睐八宝粥,而她,则对咸肉粥情有独钟。
叶倾澜的思绪再度飘回八岁那年的冬天。父亲离家之后,外公外婆赶到e城,发现女儿叶亭精神状况很差,不得已将她们母女一同带回澜水镇。叶倾澜记得那是十二月底,还有几天就要迎来新的一年。
外婆把她安顿在小房间里,轻声细语哄她入睡。她其实根本睡不着,只好紧紧合上眼皮闭住呼吸。外婆以为她睡着了,便离开了。
老房子密封性差,寒风从细小的缝隙里渗透进来,光线又昏暗,在八岁的叶倾澜眼里,外婆家又冷又阴森,跟她家根本不能比,她好希望姆妈马上带她回e城。
小倾澜竖起耳朵倾听大人们的动静。房门外隐约传来外公严厉的训话声,中间还夹杂着抽泣哽咽的声音——那是姆妈在哭……自从爸爸走了,哭泣,似乎成了姆妈唯一做的事情。
倾澜烦恼地用被子紧紧蒙住头脸,把哭声屏蔽在外。然后她听到被窝里有奇怪的“格格”,“格格”的声音,好半天她才找到声音的来源,原来是自己的上下排牙齿在打架——
因为冷,彻骨的冷。
叶倾澜常听北方人带着无限神往的表情说,江南好,江南美,江南的山是绿的,江南的水是甜的,江南连冬天的风都轻轻软软的,哪像北方刮的都是“烧刀子”。她总是忍不住反驳,那是他们从未亲身领略过江南冬天的威力。
北方的冷像物理攻击,很强大也很直接;南方的冷却像法术攻击,一开始你可能还不知晓厉害,时间一长,你会发现屋内屋外寒气无处不在,直渗入每道骨头缝里。
小倾澜蜷缩在厚重的棉被里,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可还是止不住地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屋内温度实在低,还是因为恐惧——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听鬼故事都能笑出声的小女孩,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爸爸不要她了,姆妈也把她抛在一边,她忽然想到一个新学会的词——“惶惶如丧家之犬”……
正当她又冷又饿,自怜自艾,身心极度难受之际,房门“吱嘎”一声轻轻推开了。一缕香气,食物的香气,飘逸进来,并迅速弥散了整个房间。
小倾澜呆住了,沁出眼角的泪珠滴落到一半兀然停住,被松软的棉被吸收掉了。
一双手轻柔地掀开被褥,露出些微红涨的小脸,她听到外婆那慈蔼的声音:“睡不着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小倾澜磨磨唧唧坐了起来,外婆帮她穿上外套,重新编好辫子,用热毛巾细细拭净她的脸和手。
见小外孙女一双眼睛不断瞟向桌子上的大碗,外婆脸上的笑容霎时加深,她用神秘兮兮的口吻嘱咐她:“这叫咸肉骨头粥,小澜吃过吗?可好吃了!外婆就做了这么一碗,小澜你一个人躲房间里吃,千万别叫你外公看见,他会跟你抢哦。”
虽然倾澜当时只有八岁,但也看得出外婆是在哄她。外婆又给她刚才睡的床多铺了一层褥垫,然后关上门走开了。
小倾澜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碗里的粥,眼睛被热气一蒸,又差点掉泪珠子。舀一勺含进嘴里,舌尖被烫得猛然后缩,但很快地,她彻底怔住了……
原来,书上形容的“鲜到恨不能连舌头也一道吞下去”,并不是胡乱吹牛皮。
小倾澜将满满一大碗粥吃了个底朝天,发了一身薄汗。她感觉自己终于又回到了人间,毛孔舒张开来,手脚重新生出力气,周遭的一切似乎也不那么阴森可憎了。
就这样,她低落到谷底的心被一碗热粥拯救了,此后的好些年,她总是坚定不移地向小伙伴们推荐,世间第一美食——咸肉骨头粥。
长大以后叶倾澜才明白,不是当年那碗粥真就无以伦比的美味,让她恋眷不已的,其实是外婆给予她的温暖和爱。
外婆属于典型的传统中国女性,会做很美味的菜,会绣很精致的花。她一辈子没出外工作过,生养了三男一女,又亲手带大好几个孙辈,倾澜是最后一个。
跟内敛严肃的外公不同,外婆从不责骂孩子,她对倾澜没有任何要求,不要求她听话乖巧,也不要求她努力读书,只要她健康快乐,外婆就心满意足——这种无条件的爱犹如甘霖,即便再干涸枯槁的心田,也会被洗涤滋润。
外婆貌不惊人,也没念过几年书,从外在条件看和英俊优秀的外公并不十分般配,但夫妻感情甚笃,倾澜甚至没见两人红过脸。外公去世不到一年,原本身体不错的外婆也骤然离世。倾澜虽然难过,却也觉得真正的恩爱夫妻便是如此,一个去了,另一个也不愿再流连世间。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叶倾澜承认,即便经历了这么多,骨子里她仍然对这样的爱情心存羡慕和想往。
她凝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出神,白天原容与抚模她手指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回旋,他留在她手上的温度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他的动作那般轻柔细致,充满关切和怜惜,似乎急于确定她的每一处指节都安然无恙,又似乎渴望穿越时空,温暖十几年前那个幼小的她。随着他指尖的抚触,叶倾澜仿佛感到自己心头的每一道褶皱……也被他一一抚平……
两种声音在叶倾澜内心反复拉锯。一个声音说,有人珍视有人呵护有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真好;另一个声音却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现在贪恋他给的温暖,将来一旦失去的时候,岂不就陷入了没有尽头的漫漫长冬?
她对着黑暗无声地叹气,心里埋怨自己:你不是早就看透了死心了吗,怎么又凭白生出幻想来?然而,她其实也明白,人但凡还活着还在呼吸,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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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容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已经不闹腾了,但还是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扭亮台灯。拉开抽屉,这里保存着叶倾澜小学时的奖状和荣誉证书。随手翻了翻,他找到一本小学四年级的作文簿,于是坐在灯下专心欣赏十岁的小倾澜留下的作品。
读着读着,原容与的嘴角不断地上扬——原来,她并非一直是他印象中少年老成,时刻和人保持距离的超级优等生,她也曾经如此的天真稚气,童言无忌……他想象着当年的小女孩趴在梳妆台上奋笔疾书的模样,时不时发出会心的一笑。
看完作文簿,又被他翻出一本带锁的日记。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锁已经生锈断掉,原容与打开日记本,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开始研读。
按照日期,写日记时她十二岁,小学六年级。日记零零碎碎的,隔几天写一段。原容与读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了重点——
日记里出现最频繁的名字,是一个名叫夏从辉的男生……
他本以为自己是叶倾澜人生中第一个向她示好的异性,原来不是——原容与感到心脏开始砰砰跳,仿佛正在揭开一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夏从辉示好的方式很特别,今天送几个掏鸟窝掏来的鸟蛋,明天送几只抓到的蛐蛐,后天再送一篓子呱呱乱叫的青蛙。
十二岁的倾澜并没有在日记中留下任何一句评语或者感想,原容与却不由地暗暗揣摩她当时的心理——她应该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吧?要不然怎么会用还不成熟的字体一笔一划认真地将这些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夏从辉的故事终结于一封情书。在六年级快要结束时,夏从辉又送给叶倾澜一份特殊的礼物——一盒蚕宝宝。不是最普通的那种白白胖胖的蚕宝宝,而是身上带有花纹的,据说这种蚕最后结成的茧子是金色的。当年女生中流行养蚕,倾澜也养了一些。显然,在多次受挫之后,小男生终于学会了投其所好。
和蚕宝宝一起送给叶倾澜的还有一封情书——满是错字别字和语法错误的情书。
十二岁的女孩在日记中写道,她用红色圆珠笔将情书里的错别字逐一圈出,订正,并且标注了拼音,然后还给了夏同学。
看到这里,原容与实在没忍住喷笑出来,合上日记本之后,他还兀自坐在灯下笑了许久。从那以后夏从辉同学再没打扰过叶倾澜同学,而叶倾澜同学对此表现的颇为“淡定”。
原容与不得不承认,即使当年她只有十二岁,叶倾澜仍然是一个相当“内敛”的小孩,哪怕在上了锁的日记里她也不会轻易吐露心声。然而,以原容与一个成年人的阅历,还是不难看出那字里行间隐隐透露的信息。他逐字逐句读完整本日记,就像一个猎人沿着猎物留下的蛛丝马迹,无比耐心地追踪探寻。
十二岁的倾澜其实是个很寂寞的小孩。外公外婆对她再慈爱,毕竟隔了代,又怎能真正懂得孩子的心理?原容与不禁暗想,失去了这位有点二有点愣的小小追求者,倾澜的生活就更加单调了,她的内心会不会也感到些许的失落呢?
这趟澜水镇之行,犹如打开了一条时光隧道,让他看到她的成长轨迹,也看到了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磕痕——
这个从十三岁开始就让他跟在后面,苦苦仰望苦苦追寻的女子,似乎终于走下了神坛。也许她不再完美无瑕,不再可望而不可及,但却更为真实动人。
她的苦与乐,她的寂寞与隐忍,她那无人可诉的心事,都直接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让他感慨,让他怜惜,让他感同身受,让他再也无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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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澜在矛盾纠结的心情中沉入睡乡。她做了个梦,一个她已经许多年再不曾做过的梦。
梦中的她和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两人躲在简陋的乌篷船里过夜。夜色漆黑,周遭是潺潺的水声和吱吱的蝉鸣。
“真难吃!快咸死我了!”男孩伸长舌头用手掌使劲扇风。
两人经不住肚子饿,偷吃了好几块船主腌在小坛子里的咸鱼,此时嘴巴里又咸又苦,偏偏找不到饮水,只能一个劲儿地干咽吐沫。舱外就是哗哗流淌的河水,可她知道附近的居民吃喝拉撒全在这河上,两人就是再渴,也没有勇气直接捧了河水喝。
“你简直笨蛋到家了,连话都能听错,路都能认错,比猪都蠢!就这样还敢一个人出远门?”他还在哼哼唧唧抱怨她。
她被埋怨狠了,不禁也有些恼羞成怒,抢白他:“谁让你跟过来的?早叫你自己回家去,死活不听,现在倒来怨我!”
他脸一红,强辩道:“谁叫你这么笨!要不是有我跟着,说不定给哪个拐子骗去,卖到大山里给傻子当老婆!”
她反唇相讥:“你跟着个‘蠢人’上火车,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不是比‘蠢人’更蠢?!”
她见男孩没有马上反驳,便自以为在这场唇枪舌战中占了上风,不由地沾沾自喜。谁知过了好一阵,又忽然听到他幽幽暗暗的声音:“如果不跟着你,我怕……再也见不着你了……那可怎么办……”
一只微凉的手悄悄伸过来,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没有躲开,才小心翼翼地捏住她一根小拇指,慢慢攥牢。
嘴巴里突然间就没那么苦了——
夏夜,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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