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叔说:“捕快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他们每到一地,会通知自己的同行,或者换马追击,或者兜头拦截。这两个一路上不断追击,马不停蹄,显然与鹰爪孙无关。这两个人,是天王寨的人。”
哦,我终于想明白了。要不是天王寨的人,不会这样舍命追击,那个女人也不会这样舍命奔跑。
二师叔又说:“还不对,还不对。”
我问:“哪里不对了?”
二师叔说:“一只鹿在前面跑,一只狼在后面追,一只豹在更后面追,三个都被逼入了死胡同,鹿无所谓,被谁吃都是吃,被狼吃和被豹吃都是一样的结局,狼就不一样了,狼想要活命,你说它会怎么办?”
我想了想,摇摇头。
二师叔说:“狼只会和鹿联合起来,背对墙角,拼死一搏。这样它们才有可能死里逃生。”
我问:“你是说神行太保和那个女人联手对付这两个追击者。”
二师叔说:“是这样的。那个女人和神行太保肯定是在一起奔逃,如果他们两个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早就被追击者赶上捉拿了。你仔细回想,这一路上,穿越旷野,跳跃断墙,滑下深沟,洞口留印,草蛇灰线、金蝉月兑壳……这是一个老江湖才会做到的。如果那个女人在前跑,神行太保在后追,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把神行太保和追击者引入这些起死回生的绝境之地。这一路上,他们屡次改变逃跑路线,说明形势都是千钧一发,即将被追上了,才不得不为之。而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出现了转机。所以,他们四个人,先是一人追一人,两人追后一人。后来形势所迫,变成了两人追两人,先前两人结成了联盟。”
我想,肯定是这样的。当时的形势那么危急,稍有犹豫,就会被后面两个追击者追上,所以,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后面两个追击者。
二师叔说:“上山,寻找他们。”
我们手脚并用,爬上了山顶,山顶在壕沟的另一面,站在山顶上,我看到我们骑着的两匹马不见了。我说:“不见我们的马了,回去怎么办?”
二师叔生气地说:“怎么会原路返回呢?你这娃真不知道江湖深浅,舌忝着刀口过日子,你还敢走回头路?”
我感觉自己真不是吃这碗饭的料,这次出来,总是被二师叔骂。算了,出来作相的都是天生的,我回去后还是走我的绳索,或者刻我的章子吧。
我们这一行认为,罪在一,不在相。相指的是行骗者,一指的是受骗者。相和一都是江湖黑话。罪行在于受骗者,而不在于行骗者。受骗者如果不贪,怎么会受骗,难道贪婪不是你的罪行吗?
屠夫杀牛前,会用一块黑布蒙在牛头上,口中念念有词:“不怪你,不怪我,只怪你的主人把你卖给我。”然后举起八磅重锤,砸在牛的头上,牛像半截墙壁一样,一下子就瘫倒了。我是一名屠夫,我没有罪行,这世间总需要有人当屠夫;你也没有罪行,你辛苦一生,还要被人吃肉;有罪的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为了钱,将你卖给了屠户。
屠户就是相。这世间屠夫极少,作相的也极少。做屠户要有条件,这就是心肠特别硬的人,作相也需要条件,这就是特别聪明的人。
我不聪明,我作不了相,我只能作一。
站在山顶上,能够看到好多片丛林,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密,有的疏。我知道,凡是有树林的地方,必定有村庄。
人类生活在自然界中,和兔子一样,面临着种种风险。兔子的栖身之地,周围一定有茂密的荒草,用来遮挡老鹰和狼狐的视线。人类同样也是这样,村庄的周围一定会有茂密的树林,用来遮挡虎狼的视线,也用来遮挡空中老鹰的视线。凡是有人类的村庄,一定会喂养鸡鸭,而鸡鸭是老鹰的美食。凡是有人类的地方,一般也会有羊群,而一只体型庞大的老鹰,可以抓起一只羊羔。
可是,这么多丛林,难道都有人居住吗?神行太保和那个女人要藏身,又会藏在哪座村庄?
二师叔指着其中的一座小丛林说:“他们在这里?”
我问:“为什么?”
二师叔说:“因为这片林子里有椿树。”
我问:“为什么有椿树的丛林,就一定有人家。”
二师叔说:“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光武皇帝刘秀逃难,那时候他还没有做皇帝,逃到了一片树林中,****难耐,爬上了一棵桑树,看到树上的桑葚,就用来果月复,没想到吃完后,不饿了,也不渴了。追兵走后,刘秀从树上跳下来,对着这棵大树拜了又拜,他说,我以后如果坐了江山,一定封你为树中之王。到后来,刘秀果然坐了江山,就开始封树王,因为是冬天,树木都落光了叶子,刘秀把椿树当成了桑树,封为树王。所以,以后家家户户砌墙盖房,院前院后一定要栽种椿树。”
原来是这样的,闯江湖需要多方面的知识,而是我一张白纸,以后怎么会闯江湖呢?
我们来到了那片有着椿树的丛林里,果然看到了有几间房屋。在村口的一颗大树上,有一个工工整整的刀行印记。
这座村庄不大,只有五六户人家,二师叔刚刚带我走进村庄,突然一把拉住我,藏身在一棵柳树后。
我悄声问:“怎么了。”
二师叔悄声说:“情况不对。”
我问:“怎么不对?”
二师叔说:“村庄里冷冷静静,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山洞口的火堆尚有余温,说明他们离开不久,也就是说,他们走进这座村庄的时间更短,可是,为什么会没有狗叫,也没有说话声呢?”
我问:“那怎么办?”
二师叔说:“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村子里没有人,一种是村子里有埋伏。但是,村口又有神行太保留下的印记,埋伏的可能性不大。村庄里没有人吗?也不对,空气中明明有炊烟的气味,还有猪粪牛粪的气味。”
二师叔警觉得像一只狐狸,这才是真正的老江湖。我再学一百年,也达不到二师叔这种级别。罢了罢了,我还是不要趟相术江湖这股浑水,我只是一只小虾,永远变不成鲨鱼。如果一只小虾把自己当成了鲨鱼,那它连怎么死都不会知道。
我决定,师父这件事情到了头,我就离开香涌寺。
二师叔问我:“会爬树吗?”
我说:“会。”以前在马戏团走江湖的时候,爬树上杆是家常便饭,也是我的必修课。
二师叔看着柳树顶说:“爬上去,不要弄出响声。”
我抱紧树干,双腿一夹一蹬,就上去一截,再抱紧树干,再一夹一蹬,又上去一截。我爬上了树杈,藏身在了枝条后。
二师叔也爬了上来,他的爬树技巧丝毫也不输于我。看来,走江湖的,什么技艺都要掌握。
我们抱着树杈,向村庄里望去,看到村庄的那头,有一个持枪把住出口,而在另外一个院子里,一个同样持枪的人,在院子里搜寻,鸡窝里,水缸后,柴堆旁……他边搜寻,边向四面张望。土墙下,站着这一户人家,一对夫妇,两个孩子,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恐。当院里,有一只狗躺在地上,血液流了好大一摊。
他们手中有枪,肯定是土匪了,是黑骨头派出寻找那个女人的土匪。我们手中没有枪,这下该怎么办?
神行太保会不会在这个村子里,我的手心里全是汗。
两个拿枪的人在每家每户都搜索了一遍后,他们在村庄出口汇合了。他们低头商量了几句,就扛着枪向前方继续追击。
我们没有枪,神行太保也没有枪。我们是江湖上的相,不是土匪,谁见过宰相手中拿着枪光着膀子冲锋陷阵的?然而,现在,没有枪的宰相在拿着枪的土匪面前,是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便宜的。
我感到很纳闷,他们既然手中有枪,为什么不开枪将那个女人打死?还有,师父让二师叔把那个女人送到****里,为什么不让杀了她?
我问二师叔心中的疑问。
二师叔说:“大掌柜的要活的,谁也不敢弄死,要不然,大掌柜的就没完没了找你的麻烦。大掌柜的要杀谁,只能由他杀,谁也不能代替他杀,谁代替他杀了,谁就有了麻烦。”
哦,原来是这样的。江湖上还是大掌柜的最厉害。枪杆子里面出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