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世代书香,男人们都是以读书博出身。到了柳二老爷这一代,境况却不如以前。柳二老爷嫡亲的兄弟三人,柳二老爷是佼佼者。
柳二老爷柳余孝,自幼就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殿试上被钦点为二甲传胪,之后直接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如今官至翰林院四品侍讲学士。依着柳二老爷这样的才学和出身,入阁指日可待,不过他对为官并不热衷,只是醉心于学问,立志要终老在翰林院。
柳家的大老爷柳余忠和三老爷柳余直,在读书上头就没这么出色了。兄弟两个都只考了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如今柳家大老爷凭着柳老太爷的余荫,在礼部任员外郎,柳家的三老爷则在外省为官。
而到了柳家大爷柳玉江这一代,还不如父辈们了。柳玉江就是读书不成,看着年纪渐长,家里拿银子、走人情,给他寻了个兵马司吏目的小官做。这样,好歹有了个差事,不至于赋闲,而且又在京城,天子脚下,自家门前,有许多便宜之处。
兵马司吏目这样不入品的官职,自然也没多少俸禄,反而要家里每年拿出大把的银子来,供他应酬上官和同僚。可以说,柳家大爷那一院子的人,都是靠着这个家族在养活的。
虽是如此,柳家大爷过的却还不错。这其中的种种缘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柳玉江坐在柳二老爷下手的椅子上,满脸陪笑地。不管是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是柳若姒说话,他都会接上两句,一点都不见外。
若是放在前世,柳若姒对柳玉江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不过也没什么恶感。那个时候,柳玉江也好,柳大女乃女乃也好,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一张笑脸,对她说的任何话语,从来就没有驳回过。不仅如此,这夫妻两个还百般的讨好她。
也正因此,她才将这两人都当做好人、亲人,才会点头同意父母过继了他们。
但是现在,柳若姒对这两人却是一丝好感也无。就像现在,看着柳玉江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说笑,她就觉得十分的碍眼。
她想站起来痛骂柳玉江,将这个白眼狼赶出去。
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起码现在还不能。
“……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总念叨大哥哥,好说今天冷,问大嫂有没有给大哥哥多带件衣裳,还说要打发人给大哥哥送炭盆过去……”柳若姒慢悠悠地说道。
柳玉江一回来就来了这里,闲坐半晌,也不去给柳老太太请安。这固然是跟柳二老爷亲近了,可又置最疼爱他的柳老太太于何地那。
“是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的话,不觉点头,就对柳玉江道,“大郎,我这里没事,你快去看老太太,免得老太太挂念。也该去你母亲那里……”
柳玉江的脸上依旧陪着笑,却多少有些讪讪的。
“二叔训导的是,因为三妹妹大病初愈,就想着先来看三妹妹,就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在二叔这里,比别处都自在,亲切,一时就忘了。我这就去见老太太,再给我母亲请安。”柳玉江站起身,微躬了身子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似乎对柳玉江这个态度非常满意。
看着柳玉江往外走,柳若姒思忖了一下,也站起身。
“大哥哥,今儿个我去给老太太请安,见着了大姐姐。大姐姐不知怎地,生了我的气。要是大哥哥见着大姐姐,好歹替我说两句,让大姐姐别再气我啦。”柳若姒往外送柳玉江,还笑着道。
在柳玉江还没有成为柳二老爷的嗣子之前,不论她要求什么事,柳玉江和柳大女乃女乃都会应承。
果然,柳玉江听了柳若姒的话,不仅不烦,反而添了欢喜。
“……出了什么事,别人不知道,我们都知道,你大姐姐的性子有些霸道,可是她又得罪了三妹妹,让三妹妹生气了?”柳玉江一面点头应承,一面又问道。
前世的时候就是如此,家里别人不敢说柳若媛不好,唯有柳玉江、柳大女乃女乃是站在她这一边,说柳若媛过于霸道。那个时候,她将这两人当做好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件事。在她与柳若媛大大小小的龌龊中,柳玉江和柳大女乃女乃都说了公道话。
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的。至于背地里,她也曾听人说过别的,却并没有相信,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如今,知晓了柳玉江和柳大女乃女乃的真面目,柳若姒自然有了不同的想法。不管这两人心里怎样,背地里怎样说,他们都得帮她,这是肯定的。
“不过是一点小误会,不值一提。只盼望大姐姐想明白了,别在生我的气。大姐姐不生气了,老太太也就不生气了。”柳若姒也不细说。柳若媛那里还好说,得让柳玉江哄住柳老太太,别因此为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柳玉江见柳若姒这样,爽朗地笑着应了。
送了柳玉江出门,柳若姒又回到房中。
“……你跟你大哥哥说什么那?”柳二老爷就问,“还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虽是这样问,柳二老爷却是满眼含笑。柳若姒与柳玉江相处的好,这是他非常乐意见到的。
“并没说什么……”柳若姒这么说着,就坐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还是将在柳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
一会柳二老爷肯定要去看柳老太太,与其让柳老太太歪曲事实,还不如她先说出来,也好让柳二老爷有个准备。
“……大姐姐怪罪我……”
“不关姒儿的事。”柳二太太立刻道,“大丫头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她欺负人,谁能欺负她。二丫头帮她,手都烫伤了,她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扇了二丫头,说二丫头害她。”
柳若姒受伤的原委,早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这夫妻两个表面上含糊,不过是碍着柳老太太,也为大家和气,其实心里都是明白的。如今柳若姒刚好,就出了这样的事,两个人心里自然都相信柳若姒。
“大丫头这个脾气……”柳二老爷沉吟了片刻,摇头叹气道,“姒儿受委屈了,……一家人总要取个和气……”
柳二老爷这是说相信柳若姒,但还是希望息事宁人。柳二太太也跟着点头。其实夫妻两人心中,都认为柳老太太惯坏了柳若媛,但是这样的话,是不能在柳若姒跟前说的。
柳若姒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直就是这个脾气。
“爹、娘,你们总说要和气,却总让我受气。难不成,也要我跟二姐姐似的,挨巴掌,就和气啦?”柳若姒假装赌气道,“我伤还没好,我还躺着去。”
“乖宝儿,谁让你挨巴掌啦?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柳二太太忙拉住柳若姒劝道。
先前柳若姒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些天又无声的抗议,柳二老爷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的。
“没人让你受气,挨巴掌。”柳二老爷也忙道,“爹是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家人,日子总得过下去,还是和气的好。”
“爹,娘,那我懂了。”柳若姒也好哄,立刻就转嗔为喜,“当事时,不为了和气而委屈,过去后,就宽宏大量,让它过去。”
“哦……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可却也无法反驳,就都点了头。
“嗯,爹,娘,我记住了。”柳若姒也高高兴兴地点头。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难得闺女这么高兴,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爹,怎么大哥哥总能碰见你。大哥哥,他的差事不当紧吗?”柳若姒又状若无意地问柳二老爷道。
柳玉江虽和柳二老爷不在一个衙门里头,但却经常同进同出,柳二老爷去哪里,柳玉江都主动陪着。
“哦……”柳二老爷又沉吟起来。
“爹,这里就娘和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柳若姒就笑,刚才送走了柳玉江,她就将屋里的丫头也都打发了出去。
“大郎他……”柳二老爷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无奈地笑道,“就是有那么个差事,不做闲人罢了。
柳玉江读书不成,当差也并不用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当初在选柳玉江做嗣子时,两人也是犹豫的。一方面是因为柳玉江的年纪大了,不适合,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柳玉江不成器。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是希望能过继个成器的儿子的。
“时辰不早了,该到老太太院子里去了。”柳二老爷看了一眼屋角的时辰钟,说道。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都站起身,腊月和六月已经送了柳若姒的大毛披风过来。
“……老爷的那件石青缂丝的狐皮大氅那……”柳二太太嫌手边的披风不够厚实,正要再去找,早有一个大丫头捧了件石青色的氅衣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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