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赋,莲倾 第二十九话 枪伤

作者 : 尤小七

下一刻,群马嘶鸣,一群官兵的高喝自帐外传来:“喂,里面的人,给我出来!”

颜惜掀开毡门,裹着厚厚的西蒙外袍走了出去,他向官兵行了个西蒙的礼节,故作怯怯的模样,道:“各位官爷,可有什么事么?”

那一群官兵居高临下的坐于马背上,打量了颜惜一圈,颜惜眼下头戴灰褐色的熊皮毡帽,身裹几层厚外套,脚踏笨重的长筒皮靴,看起来身材臃肿之极,加之脸膛黝黑,哈着腰神态怯懦,哪里像那个传说中手持玉扇以一敌百,俊雅绝伦的大周男子?

几位官兵放下心来,道:“我们是来抓逃犯的,你有没有见过两个大周人?”说着展开了两幅通缉的画像:“呐,一男一女,二十来岁,模样都俊俏的很,看过的人一般都会有印象。”

颜惜仔细瞅了那画像几眼,摇头道:“回各位军爷,小的没见过这两个人。”

“你再好好想想,真没见过?”

“这天这么冷,小的一直窝在家里,哪能见到什么逃犯啊!”

“唉,又是一个没见过的”那西蒙官兵焦躁的抽了下马鞭。突然,帐篷里传来婴儿尖细的啼哭声,西蒙官兵的眼光被这声音吸引,道:“你帐篷里面还有谁?打开门让我们瞧瞧!”

“是是!”颜惜拉开了毡门,道:“里面只有我家媳妇和我那不满周岁的孩儿。”

西蒙士兵往帐篷里一扫,果见一个衣着粗布棉袄的西蒙少妇,正抱着襁褓里的孩儿低声哄着,她头包厚布巾,微微露出的侧脸黝黑粗糙,哪里像大周女子的白皙细腻?

官兵们收回眼光,道:“那逃犯没看过就算了!记得留意,如果有情况,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小的知道!”颜惜恭了恭腰:“小的一定会留意。”

“走吧走吧!我就说吧,这风大雪大的,一般都的人都躲在家里,谁能守在门口看逃犯啊!”为首的西蒙军官抱怨了一句,最后环顾了四周一眼,没再发现任何异样,一群人齐齐调转马头,向远方疾驰而去。

颜惜走进帐篷的时候,云翎正手忙脚乱喂那西蒙夫妻的孩子喝羊女乃,那孩子之前一直酣睡着,眼下才醒来,也不知是饿了还是尿了,哭个不停。云翎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何曾带过孩子,端着羊女乃想喂那孩子,可那孩子似乎认生,挥舞着肉呼呼的小手,愣是不肯让云翎碰。云翎拧着眉无奈看着他,手足无措。

“吵!把他抱远点!”孩子啼哭之声让颜惜甚是烦躁,他抚着额头道:“吵的我头都痛了!”

云翎将孩子抱开了一点,生疏而笨拙地拍着孩子的背哄道:“嘘!嘘!不要哭啦,不要哭,快睡觉”

孩子不仅没敛声,反而越哭越凶,颜惜颦眉,心下的焦躁跟身体上的痛楚一并传来,头部又重又昏,呼出的气息却滚烫不已,脚下轻飘飘的,身上的各个伤口齐齐剧烈的痛,他撑了一日一夜,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住了,他急切地想休息片刻下一刻,他站起身走向云翎,指尖急速在那婴儿身上一点。

——世界回归宁静了!

他终于可以安静地好好休憩一会了。

一侧,云翎目瞪口呆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婴儿,不满地道:“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婴儿,你干嘛点他昏睡穴!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他的伤害很大啊,你”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男子已经霍地栽倒下去。

“颜惜!”云翎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她将婴儿往毛毯上一放,慌乱的去扶他,手刚一接触到他的皮肤,她脸色一变,赶紧去模他的额头,掌心下,他的额头滚烫的灼人,云翎呆住,喃喃道:“怎么这么烫?怎么会突然发起高烧?”

她尚未想出头绪,目光已经在颜惜的肩膀上定住。此时颜惜歪躺在地上,外面的厚袍子散开了一点,露出里面的夹衣,那薄荷色的淡绿夹衣上,依稀透出一抹刺眼的嫣红,云翎一愣,再也顾不得其他,扒开层层的衣服往里看。

揭开最里层的贴身里衣时,她瞬间倒吸一口气!

——颜惜的右肩上,一个直径小半寸的血窟窿狰狞的露在哪里!

那是枪伤!那一片血肉模糊里,她清晰的看到散开的铅丸深嵌在肉里,那是火枪里头黑火药的重要组成部分!

云翎惊在那里,再回头细细联想昨夜到今日发生的一系列细节,一切顿时明朗不过。

昨夜,于烈击杀金格时,他漫不经心的扶了扶肩上的狐裘坎肩,看似是在整理衣服,其实已然被火枪所伤,他无非借蓬松的狐裘遮掩住流血的伤口而已。

今天,他与她一起挖坑埋那对西蒙夫妻的尸体,那铁锹柄上的血迹,其实是他伤口处流下的血,但他却推月兑说是那西蒙夫妇的,为了不让她近身观察,他还冷嘲热讽,好将她气开。

之后两人背对背换衣服,她转身看到他半luo的上身,她窘迫不已,却不知那会他其实不是在换衣服,而是背着她在对伤口做简单处理

原来,原来,他早已受伤,但他顾不得伤痛,连夜亡命驱驰,只为带她离开危险之地。

她想象不到,这一日一夜中他是如何强忍着疼痛,在这极度酷寒的恶劣环境下顽强的对抗——对抗着伤处的剧烈痛楚,对抗着狂风暴雪中的驱驰劳累,对抗着西蒙追兵的大肆搜捕,对抗着四周营地的突然袭击,对抗着周围一切不可预知的危险及变故。

他拼劲全力,只为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

然而,他终于撑不下去了。他本就有伤在身,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拖了太久没有处理,又在风雪中亡命的驱赶了一整晚,寒邪入体,势必引发高烧。这样的局面,几乎是必然的。

云翎默了默,回想起在草原上策马驱驰的时候,他强硬的将她搂入怀里,以一个庇护的姿势为她挡去绝大部分的风雪萧瑟,她的眼圈不由微微红了红,看着地上昏迷的男子道:“何苦来?你何苦来?”

她又瞧了他一眼,一时心潮起伏竟不能自已。好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敛住了心神,道:“不能再耽误了!治伤要紧!”话落她将颜惜拖到了厚厚的毡毯上,三下五除二月兑去他的上衣,开始处理伤口。

那伤口不算特别深,但棘手的是嵌在皮肉里的铅丸,那东西必须取出来,不然伤口不仅无法愈合,反而会加速恶化。而且在取铅丸之前,必须将伤口处清理干净,避免感染。

一般的伤口清理都是用酒,云翎环视帐篷,找了点酒来。草原的酒可不比大周的酒温柔,其烈性后者难望其背,一旦进入伤口势必会引起人的剧烈疼痛,云翎端着酒,颇于心不忍,她低下头附在颜惜耳边轻轻道:“我要清理你的伤口,待会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啊,若忍不住,你便掐我的手好了!”

她轻声细语自顾自说着,也不管人家听不听的到。话落,她左手握住了颜惜的手,右手用沾了烈酒的帕子替颜惜擦洗伤口。那雪白的帕子,一沾染上伤口,便带出一波波鲜红的血,颜惜昏迷中痛得拧住了眉,果真捏紧了云翎的手。云翎的心提在嗓子眼上,丝毫不敢松懈,清洗完伤口后,火速清洗双手去取铅丸,那铅丸跟血肉粘连在一起,稍一触碰颜惜便痛的皱眉,她好不容易快取完,可最后一颗居然附在筋脉上,这可真是要命,要求取铅丸的人的力气跟技巧都要掌握的刚刚好,不然要么取不出来,要么便会造成伤口的二次伤害!

这样严苛的情况下,云翎试了几次,次次败北而归,不由急的满头是汗,但她哪能顾得擦汗,一心强稳住自己,卷土重来,这一次她力气加大了点,却仍然失手,铅丸不仅未取出来,反倒撕裂了旁边的血肉,伤口泉眼似的汩汩流出血来,那样的剧痛里,颜惜身子一震,居然痛醒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三生赋,莲倾最新章节 | 三生赋,莲倾全文阅读 | 三生赋,莲倾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