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赋,莲倾 第五十三话 乌西剿匪

作者 : 尤小七

话至此处,奚慕霖微微一笑,道:“好在,梵音没让我失望。他甚至远超我的期望,出类拔萃的优秀,我奚氏得此子孙,幸也。”

老和道:“可不是,便连那目中无人的左侍郎,都在少宗主手上吃了大亏。如今摘了顶戴花翎,估计正在左贵妃那里哭诉吧。”

“差不多,听说这几日,左侍郎频频给宫里送信,约模着是想让左贵妃去圣上那里给他求求情。”说到这事,奚慕霖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那左侍郎素来与奚氏不和,前些日子又因着祭天大典的事跟奚氏结怨更深,此番左侍郎看着年纪轻轻的奚氏少宗主揽了几件棘手的事,背地里便下绊子设计报复。再加之左侍郎本人是圣上宠妃左贵妃的亲兄长,素来倚着亲妹子的恩宠骄横惯了,便愈发不将这初入朝堂的白凰少宗主放在眼里,那建渠坝一事,他费了不少心思,本想给奚氏少宗主来个下马威,灭灭奚氏的威风,却不想那梵音少主看似温和淡然,手段却是雷厉风行,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法子,最后左侍郎不仅未得逞,反而栽在奚氏少宗主的手上,摘了官帽撤了职,如今日日去宫里向自家姊妹哭诉。

老和道:“左侍郎这事,少宗主杀鸡儆猴,约模以后,朝中再无人敢小觑我们少宗主。”

奚慕霖颔首微笑,老和见自家主子难得高兴,话头愈发恭敬愉快:“前几日连甚少称赞人的圣上都夸我们少宗主呢,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圣上评价梵音,用了十六个字,”奚氏老宗主沧桑的脸上有掩盖不住的骄傲:“——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是是是,就是这话。”

“圣上谬赞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奚氏的儿郎便该这样,”奚氏老宗主品了口香茗:“不战则以,战,必胜。”

老和笑容满面,又给自家主子续上一杯茶,话题重新回到了最初:“这次圣上点名要少宗主去剿匪,可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那匪徒头子张一胜么?”奚慕霖轻笑一声:“区区叛党流寇,有什么好担心?”话音一顿,神情突然黯了黯,道:“比起剿匪之事,我更担心梵音的身子,这孩子,身子骨不大好,更叫人担心的是,还有咯血症……”

老和低声道:“是,上次御医瞧了瞧,说是年深旧疾,恐难以治愈,今后定要好生调养着,不然……”话音一低,没再说下去。

“哎,这孩子……自小吃了太多的苦,我这个做祖父的对不住他……”奚氏老宗主长叹一口气,道:“也罢,此次剿匪之事圣上的旨意既然下来了,便不好扭转。等剿匪一事结束,我便进宫同圣上说说,日后莫要派给梵音这档子事了,让梵音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把身子骨养好才是根本。”

“宗主说的极是。”老和躬身道。

一晃,云翎在这月城想尽千方百计地折腾了好几天,可还没见云舒的面,又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奚氏的梵音少主奉旨去乌西镇剿匪——人昨天便上路了。

云翎一听,捶胸顿足,早知如此,便死乞白赖也要在那城门守着了。当下来不及多想,买了一匹快马,沿着乌西镇的方向飞驰而去。

不日后,乌西镇。

夕阳西下,乌西镇北部的平原上,一座座军营帐篷沐浴在金色的夕晖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回的穿梭在各帐篷之间,神情严峻。

一胡须皆白的老人背着药篓从郊外走进帐篷群,有年轻的士兵跟他打招呼:“阿布大夫,又去采草药了?”

白胡子的老大夫颔首应声:“可不是,出去忙了一天,可采了不少好药材。”

年轻的士兵瞅瞅他盛得满满的草药篓子,又瞟瞟老大夫身后,问道:“阿布大夫,这位姑娘是?”

顺着他的目光,老大夫后面,一个头戴布巾的少女怀抱药篓,身姿窈窕,面容极清丽。阿布大夫抚抚胡须,微道:“这位是我新收的徒儿,名作小翎。”

老大夫乃是老一辈出名的军医,德高望重,对于他新收的徒儿,士兵们自不敢说什么,恭敬地目送采完药的师徒走入军医帐篷。

军医帐内,药草清香,老大夫有条不紊的将新收获的草药分类摆放,少女跟在他身侧忙碌。不消说,这个人就是云翎。

话说云翎三日前快马加鞭追到云舒所在的这片营地,奈何军营监管严密,她死活也混不进去。好在她耐性好,沉住心思,在军营旁踩点多时,将目光盯住了帐篷内每日必出去采药的老大夫。于是,她在郊外与老军医“偶遇”几次。她刻意跟随他,一路帮助老人采到不少好药,在老人的感激下,她及时的扯了个慌,自称是无依无靠投奔月城亲戚的无家少女,老人怜她孤苦无依,又见她聪颖灵慧,还懂得几分药理(在云霄阁跟着江湖神医荆安混了好些年的云翎,自然多少通点药理),便收了她做了徒儿。

就这样,她大摇大摆混进了军营。

军医帐篷位于营地东北处,离正中心的主帐篷不远。云翎研磨着药粉,眼光时不时往主帐瞟去,雪白的主帐内,她日思夜想的人正在那里,同部下商议剿匪的下一步安排。她心中盘算着,等诸人散去,她便找时机去主帐内见云舒。他与她们家之间的恩仇,总归是云家对不起他,她任他打也好骂也好,横竖死活也要跟着他。

她正打着小九九,耳畔传来老大夫的自言自语:“哎,少宗主的肺疾这阵子发作的厉害,真是让人头痛。”

云翎闻言一惊,道:“师父这话怎么说?”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以致于老大夫定定瞧了她一会,她发觉自己的异常,赶紧出来圆场:“梵音少宗主天人模样,世间敬仰,我们寻常女子,自是仰慕不已,如今闻他抱恙,当然焦急。”

老军医释然,道:“此事一言难尽。这少宗主乃是陈年旧疾,本就棘手的很。加之这些日子事务繁忙,连日操劳下来,病情加重,这几天咳嗽不断,伴有咳血症状,前天夜里竟还晕厥了过去。”

“什么?晕厥!”云翎听的心惊肉跳,急道:“那可怎生是好?”

“我已经将病情控制住,本来好生静养些日子病情可以好转,但目前剿匪的形势来看,容不得静养。只能盼事情顺利,早日剿完归去。”老军医摆弄着手中药材,又补充了句:“对了,还要留意不能让少宗主受刺激,情绪波动太大,会导致病情更严重。”

“不能刺激他?”

“对,老夫曾医治过一个类似的肺疾病人,病情本来就不轻,后来又遭受痛失爱子的打击,强烈的刺激之下,病情急转而下,竟咳血而亡。”

云翎脸白了白,方才那寻到机会与云舒相认的念头,终于压了下去。

他同她,隔着血海深仇。在这顽疾时刻会发作的紧要关头,她不能见他,不能刺激他,不能让他想起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她苦笑,终是拿了药材去一侧默默研磨。

入夜,云翎在榻上翻来翻去的睡不着。如此辗转了几个时辰,天将亮的时候,她起身收拾好,背着药篓子出了营地。

昨天她在野外跟着老军医采药的时候,曾听说附近有一味名仙鹤草的药,治疗咳血再好不过,于是她拿着药铲,便往郊外寻去。

忙活了一上午,她在方圆几里内寻了个遍,脚掌都踩出血泡,终于采了不少仙鹤草,这才高高兴兴的回去。老军医见她带着仙鹤草回来,一愣,道:“这么多,你可跑了不少地方吧。”

云翎笑笑,道:“快给少宗主煎药吧,早点服药,早点病好。”

老军医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落到那几道伤痕上,道:“你的脸怎么回事?要不要上点药?”

云翎模模脸颊,道:“不碍事,采药的时候,荆棘划伤的。”

老军医没再说话,给了些药让云翎敷着。云翎上完药后想了想,干脆借着伤口的名义顺水推舟,用面巾蒙住了脸,让营地里的人瞧不见她的容貌,即便撞见了云舒,也好糊弄过去,不刺激他。

如此连着几天,云翎日日天不亮就起来去野外采药。几天下来,云舒服用了那汤药,果然好了些,便连夜半的咳嗽声都少了许多。云翎心中大慰,采药采的愈发勤快。老军医不知内情,还夸赞她医者父母心,有仁爱之风。

云翎那端采药煎药忙的团团转,而军营的主帐里,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宽大雪色帐篷中,云舒正对着平西镇东侧山头的地图思索,恶匪头子张一胜是个难缠的主,他在势力范围里占山为王,偏偏选的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易守难攻,让无数次的剿匪军队败北而归。

这次云舒领兵而来,虽然张一胜占尽地理优势,但云舒亦不是省油的灯。双方势均力敌,于是许些天了,局势仍是僵持不下。

这一夜,主帐内灯火通明,云舒召集部下,对剿匪方案做了两个时辰的详细商榷。诸人散去后,云舒揉着眉心,神情有些疲惫,夜风渐起,刮进帐内,云舒忍不住咳嗽两声。他拿着帕子正要擦拭,阿再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六七个端汤递水的妙龄少女。

还未等云舒开口询问,急性子阿再已经道:“少宗主,这军营里都是些男人,比不得女人细心,伺候您总有不尽如意的地方。这几个姑娘,都是我挑了好久的,手脚麻利的很,少宗主你看着有顺眼的,留几个下来使唤吧。”

云舒摆摆手,道:“我不需要别人伺候,叫她们都下去吧。”

“那怎么成哪,您是主子,怎么能没人伺候。”阿再焦急道:“我出门的时候,老宗主再三叮嘱了的,这一路定要伺候好您,倘若您有点什么,老宗主非罚我不可!”他满脸急切,不依不饶。

云舒无奈瞅他一眼,眸光扫扫那一排少女,随手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女子:“就她吧。”

夜色渐深,云舒这几日劳累过度,在榻上假寐了一会。亥时将过,夜风刮过帐篷,发出呼呼声响,云舒被风声催醒,悠悠睁开眼,目光落到案前那个身影之上,不由凝住。

灯光昏黄,案前女子半跪于毡毯之上,正在为紫铜香鼎里添着香。摇曳的灯火下,她身姿清瘦,白皙的侧脸映在牛油灯后,于帐上投下一则优美的剪影。乌黑的长睫低垂,化在帐上的一弯阴影,似是扑扇的蝶翼,薄唇微微抿着,勾出一抹微翘的弧度。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那些年,那藕荷衣的少女半蹲在流云苑里,羽翼般的长睫毛一眨一眨,蔷薇色泽的嘴唇微微上翘,正仔细的帮他的香炉里添香,一边添一边笑吟吟道:“这是荆安配的平喘止咳香,哥哥夜里点着,睡时应舒坦得多……”

云舒揉了揉额,这定是一场梦……最近他倦极,时常做这样的梦……她与他,还是亲密的那些日子,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弑亲之恨……或者,那些无法磨灭,可倘若他们再回不到过去,那么,梦里的一点点温暖,他还是可以得到的……

帐篷中的云舒神色恍惚起来,他连鞋都忘记穿,快步走过去,伸手抚住了那少女的脸。

那少女一惊,抬头看他,与他对视片刻后,想起这便是月城里最杰出的贵族公子,先前的愕然褪去,神色渐起羞赧,脸颊如漾霞光,温顺的垂下头去,任他微凉的指尖在眉眼间轻轻摩挲。

突然“啪”一声响,似有什么瓷器摔碎了。帐篷帘子一动,有个身影飞快的窜了出去。

云舒被声响惊动,扭头看向帐外:“什么人?”

守夜的阿再走进帐来,道:“是阿布大夫的小徒弟,进来送药的,估计是不小心绊了一脚,将药碗给摔了。”又啧啧了两声,道:“这小弟子可真够勤快的,听说每天天不亮就出去采药,晚上守着药炉片刻不离,总要到凌晨才睡。”

云舒不语,转过头来再看眼前人,终是如梦初醒。挥挥手将帐内的少女同阿再一起招出去,缓缓退回榻上。

帐内回归岑寂,灯芯里爆出几朵烛花,云舒眉峰蹙起,深邃的瞳眸半分恼怒半分失落,他凝着那灯火,道:“事已至此,你还想着她作甚?”

他低声自语,话音止不住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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