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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飞机,飞跃过华北平原,将夏夜带回了朝思暮想的青岛。
一下飞机,夏夜提着大包小包困难地走在机场大坝里,李林峰替她拿过手上的东西问她:“你男朋友今天会来接你吧?”
“嗯,他今天也刚从上海回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吧。”夏夜说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将手机开机,却看到孟星河给她发的短信。夏夜立刻给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显示关机,他可能正在飞机上吧,夏夜想着。
“怎么了?他是不是不来了?”李林峰问她。
“嗯,他的航班延误了,现在可能还在飞机上。”
李林峰笑着:“那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
夏夜想想,点点头:“那好吧,麻烦你了。”
夏夜和李林峰谈笑着走出出站口,和身旁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擦肩而过。那个人突然叫了一声:“夏夜!”
夏夜的脑袋一炸,脚步蓦地定住,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没有回头。倒是李林峰先回过了头,看了眼身后那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男人。他提醒夏夜:“有人在叫你啊。”
夏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颤抖的声音低声对李林峰说:“不要看,我们走。”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机场外走去。
李林峰还站在原地模不着头脑,那个男人已经追上去,抓住了夏夜的手腕,带着痛楚和沉重的声音又叫了她一遍。许久,夏夜终于回过头,看向那张她曾经无比熟悉、无比思念的脸。
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他们重逢的情景。在北京还有在法国的时候,常常一个走神,她就会开始幻想和况逸辰的重逢。从场景到台词,一遍又一遍。那是他留给她唯一的慰藉,唯一的念想。日子长了,她才渐渐心灰意冷,明白了他们之间隔着命运的鸿沟,终是望尘莫及。回国后,她又遇上了孟星河。当她渐渐接受孟星河,以为自己可以忘掉况逸辰,重新开始的时候,况逸辰,却又回来了!
他和她,都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单纯的少年少女。他变了,他似乎比以前更成熟,更稳重了;她也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简单快乐的少女了。六年的分离造成的裂痕,就像是在心头划上的一道深深的口子,或许表面看起来伤口已经痊愈,但内里其实早已溃烂流脓,千疮百孔。一旦触碰,就会令人痛不欲生……
他们之间,或许早在六年前就已经错过了吧……这样想着,夏夜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她的声音居然流利清楚,既没有颤抖,也没有嗑巴。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况逸辰隔了片刻,脸上的表情终于由紧绷变得舒展:“就这几天刚回国。听说你今天从北京回来,我来机场接你。夏夜,生日快乐!”
夏夜终于正视他,并且微笑:“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简单的对话后,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夏夜曾经想过,如果再见到况逸辰,她一定会抱住他嚎啕大哭,将全部的痛,全部的恨,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到今天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时过境迁!从前所有的信念和坚持,原来早已经面目全非!她不再是他的夏夜,他也不再是她的况逸辰。以前的种种都被风吹散在时间里,连一点粉齑都没有留下。
夏夜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境,莫名其妙地就跟着逸辰坐上了他的车。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拒绝况逸辰,况逸辰又是怎样坚持要送她,她是怎样跟李林峰还有其他同事们告别,还有当时李林峰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看待这个莫名出现又好像跟夏夜很暧昧的男人的。
况逸辰开着一部turbocabriolet,车上没有放音乐,只有冷气在呼呼地吹着。夏夜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局促不安地望向车外。
况逸辰开得很慢,他以前开车从来不会这么慢,连路边经过的自行车都比这速度快。他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夏夜,夏夜一直背对着他,望着车窗外发呆。
况逸辰看出她的不安,打开车上的广播,想缓解车内尴尬的气氛。夏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是况逸辰在跟她说话,她猛地回过头,正好对上况逸辰饱含柔情的双眸。这时又发现,原来是广播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女主播,夏夜狼狈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况逸辰几次想开口,都只看见夏夜冷漠疏离的侧影。
整个车内,只回荡着女主播清丽柔和的声音。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终于来到海边别墅。
况逸辰还是一如既往地绅士风度,想要下车替夏夜打开车门。
夏夜制止他:“你别下车了。”
况逸辰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苦涩:“夏夜,我回来以后,一直住在这里。”
夏夜语滞。她竟然都忘了,他的家也在这里。
他打开车门,手扶着车顶,一直低头凝望夏夜。
夏夜没有抬头,径直从车里走出来:“谢谢,再见。”
“夏夜……”况逸辰在她身后叫她,从后座上提出她大包小包的手提袋,“我送你回去吧。”
刚才急于逃开,都忘了自己的东西还留在车上。
夏夜伸手,想从他手上拿回袋子:“不用麻烦了。”
况逸辰不自觉地加重了手指的力道,夏夜第一次伸手时,况逸辰并没有松开手提袋。
夏夜皱着眉头盯着他手上的袋子,却没有抬头看他。
“让我送你回去吧。”况逸辰的声音带着央求。
“真的不用。”夏夜又一次伸手,终于从他手中拿过袋子,“我今天很累了,改天吧。”说完她匆匆转身,快步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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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孟星河和月歌终于坐上了回青岛的飞机,一个多小时以后,飞机开始慢慢降落。在降落的途中,飞机遇到强烈的气流阻挡,产生严重颠簸,飞机上的乘务人员不停地示意大家镇定,可大家都在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孟星河的脑子里突然又浮现出车祸的场景,叫喊声、鸣笛声还有撞击的声音倏地响彻在他的耳边,他“啊”的一声,用手捂住耳朵,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很快便晕厥过去。
飞机着陆后,月歌和机场的工作人员立刻将孟星河送到了医院。
回到家后,夏夜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况逸辰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曾经她多么渴望再见到他。可是现在,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身边已经有了孟星河。况逸辰回来,她和孟星河还能若无其事地在一起吗?
况逸辰刚刚说的话,痛苦颓丧的表情,还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脑中。她鼻子发酸,胸口一阵巨痛,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如果再早几年,如果他能早一点回来,或许今天的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
从床头柜里拿出照片和首饰盒,望着它们发了半晌呆。
夏夜永远记得那一天,况逸辰举着玫瑰花对她说:“我知道,现在问你这个问题还有些早,但我希望征得你的同意,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我想,等你高中毕业了,我就去跟夏叔叔和卓阿姨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等你大学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吗?”
虽然从在机场见到况逸辰开始,夏夜就一直在努力避开他的目光。但从他的行为和他所说的话中,夏夜隐隐感觉到,况逸辰对她,似乎还和以前一样,甚至还多了几份歉意和怜惜。夏夜不禁想,也许,他并没有辜负她,也许,他的离开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着想着,连自己都有些怀疑了,她和况逸辰之间,到底是谁辜负了谁?
沉思了许久,夏夜突然记起来,自己还和孟星河有约。拿出手机拨出孟星河的电话,可电话那头一直显示关机,都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怎么还是关机?难道他现在还在飞机上?又过了一个小时,孟星河的电话依旧是关机!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知道夏夜今天回来,今天还是她的生日,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夏夜越想越担心,赶紧给孟达打电话,孟达告诉她星河和月歌去上海了,还没有回来。夏夜紧接着又打电话给月歌,月歌的手机也一直没人接。
夏夜开车去机场查今天从上海飞过来的航班,机场的工作人员告诉她,mu5525次航班上有一位二十多岁的男性乘客在飞机上突发脑血管疾病,现在已经被送往仁川医院了。夏夜立刻飞车去了医院,经护士的指示,她来到了三楼的315病房。
正欲推门进去,夏夜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看到孟星河正躺在床上,月歌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用他的手背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她的眼睛柔软得像一汪湖,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慢慢地俯,渐渐靠近他的唇。两双唇之间有刺眼的阳光射过来,夏夜下意识地用手挡住阳光。当月歌吻上孟星河的那一刻,阳光被他们合在一起的唇片挡住,瞬间黯淡下来,夏夜只看见他们紧贴在一起的双唇。
心,猛地一颤,像被电击了一样。月歌,她不是孟星河的妹妹吗?她怎么会……夏夜一个踉跄,仓皇地逃出住院大楼。
夏夜刚走后不久,月歌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她走出病房接起电话:“喂,你好,我是夏月歌。”
电话那头迟疑了半晌才说话,“是我,况逸辰。”
况逸辰?!月歌握着手机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他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来电显示上是山东青岛移动,况逸辰,他回来了?!
电话那头长时间地沉默着,况逸辰还以为断线了:“喂?还在吗?”
“哦,在。”月歌刚才反应过来。
“有时间吗?我们出来谈谈。”
出来谈谈?谈什么,谈六年前月歌对潘雨辰所撒的谎,谈况逸辰是因为她才离开这里的吗?不,她不要!“对不起逸辰哥,我现在正在医院陪一个朋友,月兑不开身,要不改天吧。”
“那好吧。”电话那头隐隐有些失望。
月歌急忙挂掉电话,斜倚在墙上,急促地呼吸着。况逸辰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去找过夏夜了?夏夜知道他当年离开的原因了?
她在害怕吗?不对,她为什么要害怕?自从她找到尹政浩以后,一切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夏夜如果知道况逸辰当年离开的原因对她来说不是更好吗?如果他们两个破镜重圆了,那么夏夜就不会再跟她抢尹政浩。然后她们两个各自回归原点,回到最初的那个人身边,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可是如果那样,她和夏夜这么多年的感情又该怎么收场呢?她欺骗了她六年,苦苦地隐瞒她当初况逸辰离开的真相。如果夏夜知道了一切,她能原谅她吗?她们的姐妹之情,还能继续下去吗?她已经打碎过一次夏夜的梦,现在她又要硬生生地把那个已经破碎的梦给夏夜拼凑回来吗?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
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孟星河已经醒来了,他挣扎着起身打开手机正准备给夏夜打电话,月歌冲过去一把抢过手机。
“你干什么?”孟星河对她嚷道。
“你……你是要打给夏夜吗?别白费心思了,她不会接你电话的。”既然命运一开始就安排了夏夜和况逸辰在一起,那么现在就让他们各归各位吧。
“为什么?”
“因为……因为逸辰哥回来了,夏夜现在和他在一起。”
“你说什么?!”孟星河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头一疼,他又倒回到床上。
“政浩,你不要激动……”
“你说什么?”孟星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说,逸辰哥回来了,现在和夏夜在一起。”
“不,不会的。”孟星河再次起身,迅速拔掉手上插着的输液针头,往门外跑去,结果腿一软,他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政浩。”月歌立马冲过去抱住他,“接受现实吧,逸辰哥回来找她了,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了。你放弃她好不好?让我们重新开始,忘掉在青岛发生的一切,我们回上海好不好?”
“不!我要去找她,我要当面去跟她问清楚!”孟星河挣扎着站起来,疯狂地跑出门去。
“政浩!政浩!”月歌在后面叫他,可是他根本没有理会。月歌又急忙叫走廊里的医生,“你们快拦住他!”
医生和护士一起追上去,将孟星河团团围住,孟星河使劲挣扎,结果被医生打了镇定剂,沉沉地昏睡过去了。根据医生多年的经验,得这种脑血管疾病的人偶尔会产生过激的行为和反应,他们已经司空见惯,自然认为孟星河是因为受了刺激导致神经失控才会这样,孟星河睡着后,他们又重新把他抬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