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定琴的小胳膊粗壮有型,她在同龄人里头属于那种不长个头光长肉的代表,横向发展的程度令人发指。虽说小盆友肉一点比较惹人怜爱,不过,像她这种吨位的,也实属少见了。小肉团把拳头一握,那一个顶两的身形,让人看着不怕也怵得慌。
可能这个在俞家姐妹眼里已经习以为常的行为,在其他正常大家闺秀眼里头,还是有些震撼的。刚和俞定琴犟完嘴的某菊姑娘一看,脸色立刻就开始泛青了,眼神闪烁地看着俞家姐妹,视线时不时瞟向俞定琴握得紧紧的拳头。
最后,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桂华君胆子大,仗着平日里在大大小小茶花会上同俞家几个小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情分,急急忙忙站出来制止:“定琴姐姐,有话好好说,俗话说的好,君子动口不动手,身为俞府长房嫡出的三小姐,你怎么能……”
“怎么能啥?”俞定琴冷哼一声,她最恨有人没事拽文,会读书了不起啊,她也是识字的,“我只不过是整了整袖子而已,桂二小姐,虽然我们跟你家大姐怡君姐姐相好,与你不甚亲厚,你也不能平白无故瞎着眼睛乱嚼舌头。你哪只眼看见我要动手了?想败坏我名声也要看看场合,青天白日栽赃人可是要遭天谴的。”俞定琴把捋到一半的袖子又放回了原位,轻轻抚平上头的褶皱,嘴角上扬,露出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说来说去,其实也算是桂二小姐你学问不精,我堂堂小女子,又不是君子,你说啥‘俗话’不好,偏偏要扯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出来。不然照你这个说法,只要不是君子的,谁都能动手不动口了?还是说,咱女的都能只动手不能动口?你家先生和娘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桂华君被噎着了,见过嘴皮子厉害的,见过吵起架来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能抓着人的话柄这么胡搅蛮缠的。
歪解,全是歪解!圣人的话,老祖宗传下来的俗语都能这么乱解释吗?可是反过来想想,逻辑上又没啥错误……
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抓狂啊!
杏娘和俞定妍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往俞定琴看过去。
俞定琴扬起她的三层下巴,原本就小小的眼睛这会儿更是眯成了一条缝,用修长的眼梢得意地斜了他们一眼,那傲娇的小样儿,让方才还敬佩不已的俞家五小姐、六小姐顿时无语——
偶像什么的,果然是只能远观不能近视的,亵玩什么就更不用提了。
幻想就是用来破灭的啊!幸好她们一开始就没对这位“偶像”抱太多希望。
桂华君站在原地不停地练习四川变脸,某菊妹妹从一开始的惊吓过度中醒转过来了,吸气,呼气,几个回合之后,倒是比被俞定琴呛得半死的桂华君火气更重。待某菊姑女乃女乃回过神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拂袖到处找台阶往亭子上冲,一边大步流星一边对着俞定琴嚷嚷道:“俞府就了不起啊,我姨母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宁妃娘娘,我倒要试试看,谁敢动我,谁敢动宁妃娘娘的侄女!”
这女人跟女人吵架,是要分情况的。
地位平等的互掐,譬如姐妹,那叫增进感情;地位不平等的掐,不管地位高的咋样,首先就是地位低的以下犯上。
俞家是这吴州城里的大户,单说俞老太太,出嫁前可是康郡王府的嫡长女,封过县主。俞老太爷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有能耐的,历经三朝不倒。虽然现在老一辈的集体隐没了,俞府能拿得出手的只剩下了俞大老爷,俞大老爷官位也不显,可拎得清的都晓得,这俞府,就是老虎的**,模不得。
以上这些内幕,全是杏娘穿越之后,四处模来的小道消息东拼西凑整合起来的。
她对大梁朝如今的后宫势力分布不大清楚,只知道当今圣上是一个很怪胃口的黍离,除了结发妻子皇后娘娘之外,后宫的其他小老婆,即使位及妃位,娘家都是很不扎眼的。用一句阶级性比较强的话来说,就是出生差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不仅如此,后宫女人频繁更替,众嫔妃上班的时间比公司试用期还短,人头一批一批的换,比春天里的韭菜收割起来还快。
街头巷尾喜欢说道皇家八卦,俞家门第森严,一般闺阁女孩都不晓得这些事。杏娘上一回听说皇帝大叔的香艳故事,还是在宋家姑妈走了以后不久,京城来舅太爷家来人送东西的时候,说什么今年夏天流行“西洋夏布”,既轻薄,又白得像雪一样,穿戴起来特别好看,皇后娘娘赏了康郡王妃几匹,康郡王他老人家就眼巴巴给自家老姐——俞老太太送来了。来的婆子是个特别会说话的,杏娘当时也在老太太处,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等了半天没见着这所谓的西洋夏布妙在何处,倒是把那婆子反复来反复去嚼个不停地“皇上最宠的馨妃娘娘也没用上,全赐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直记挂着康郡王府”记了个清清楚楚。
好吧,扯远了,不晓得那位馨妃娘娘是试用期到了,被割韭菜的皇帝给顺手摘了,还是某菊同志在那里自个儿乱给皇帝大叔封“宠妃”,总之,今儿个杏娘算是彻彻底底体会了一把官二代“拼爸爸拼祖宗拼家世”的感觉。
杏娘和俞定琴、俞定妍转过身,看着某菊同志头上的菊花儿离自己越来越近,顿时有了一种要抚额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她到现在都没想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跟这朵小菊花搞上的。
某菊妹妹人小速度却快,没一会儿,已经爬到上头。
她脚底板一触到石板地面,来不及喘气,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食指,戳着俞定琴的鼻子,骂道:“你……你……有本事把拳头再拿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连皇上最宠爱的新进怀了龙厮的宁妃娘娘的侄女都敢打,俞家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这前缀,果然够长够档次!
唾沫星子满天乱飞,杏娘被她不喘气的“宁妃”、“皇上”形容词绕昏了头,连忙后退一步。
桂华君也从后头爬了上来,走一步喘一口气,杏娘真怀疑这姐们是豆腐塑的,才穿过了小半个院子,绕到了假山阶梯下头,急匆匆走了几步楼梯,就喘得跟马上就要岔气似的了,林妹妹也没这么惊悚的。
桂二小姐一边爬楼梯一边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朝着某菊同志的方向,做出了一个垂死挣扎的动作:“菊妹妹,不可,万万不可!”
“菊妹妹”正骂得起劲,回头分给桂华君牌林妹妹惊鸿一瞥,嘴巴也跟着留了空给她:“二表姐,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让这些人知道分寸,省得她们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桂华君跌跌撞撞走上了亭子,香汗淋漓,一小步一小步挪着往前走:“不!菊妹妹,听我说,你根本不了解……”
“菊妹妹”转过身,胸前不断起伏着,大吼一声:“二表姐,我了解,我全都知道!这些人,联合大表姐挤兑你和姑母,不把我这个宁妃娘娘的侄女放在眼里,你不用说,我也晓得。我今天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桂华君踉跄了一下:“菊妹妹,不要为了我……”
“菊妹妹”再也顾不得俞家这些顽劣分子,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捞住了快要匍匐在地的桂华君,哽咽道:“二表姐……”
桂华君扶着“菊妹妹”喘个不停:“菊妹妹……”
秋风一阵一阵地吹,杏娘她们集体打了个寒颤。
俞定琴捏了捏自个儿的衣裳:“不是才秋天吗?我怎么感觉后背发凉……”
俞定妍搓着手臂:“我感觉全身麻麻的,尤其是手臂和头上……”
杏娘抽了抽嘴角:“比起这些,我更想晓得,这两个人到底想做啥……”
怎么看怎么像在演琼瑶剧,太蛋疼了,特别是这出苦逼言情剧还是俩女人在演的时候。
那边两人你依我浓,把该诉的衷肠都诉完了,才想到了边上快被风化的三人组。
桂怡君笑得无比得体,无比虔诚,平复完自个儿的呼吸,头一个就找上了俞定琴:“定琴姐姐快别生气,也是我这个妹子年纪小不懂规矩。”
桂华君是桂府的二小姐,这次赏菊会虽然是她嫡姐桂怡君一手操办起来的,不过,桂二小姐怎么说,也算是桂府的半个主人,这会儿说简单点,就是客人吵嘴,她作为主人,是完全有发言权出来劝架的:“她是个直脾气,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她弯起嘴角轻轻一笑,露出了一个酒窝,复又道:“当不得姐姐这么训斥,她挨罚事小,气坏了几位姐妹的身子可就不好了,没的还坏了定琴姐姐的名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之前的桂华君存在感不强,台词也不多,所以众人将她忽视得很彻底,倒是把精力全用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某菊姑娘身上。等一系列热身赛过去之后,桂二小姐才不紧不慢地对她们出手了,一下子直接抓住了七寸。
杏娘眼皮一跳,抬头扫了桂华君一眼,心道,不愧是得宠的妾室女儿,这话说得可真有技巧,一边护着前面那个毒舌女,一边还不忘要警告俞定琴:你再同一个年纪小的人争执下去,就是不要名声。
“你……”俞定琴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实则为凌乱的感情中恢复过来,才回神,就听到了桂华君张着嘴巴,“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话,她能感觉到桂华君话里有话,却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桂二小姐,你真是太客气了,我都不晓得你这么关心我们姐妹。”这般弯弯绕绕的话,俞定琴会吃瘪,边上的俞定妍可不是个好拿捏的,她嘴巴一撇,俞定琴一露出慌张的神色,她就打断了她,慢悠悠地发话了,“只是有一条我不懂,你领来的这位……当着我妹妹的面说三道四,就是脾气直,性子爽利,我三姐姐也就是护妹心切了一些,怎么就要跟坏名声扯上关系了?虽然手指头有长有短,可也不带这么偏帮人的吧?”
“这……”桂华君停顿了几秒,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不自在起来,绞着手绢,道:“几位有所不知,我这妹子年纪小,也没见过世面……”
说到“没见过世面”几个字时,她身边的某菊姑娘又沉不住气了,杏娘估计她又要把“宁妃娘娘”给抬出来了。
俞定妍也不傻,眼角一瞥,就拿话堵住了她,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不不不,没见过世面的是我们,我们俞府小门小户,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桂二小姐,还有你身边这位……宁妃娘娘的侄女儿这般大脸面的人!统共也就是皇后娘娘侄女,见过那么几遭罢了,说出来,也实在是比不上啊。”
“噗嗤——”听到俞定妍自贬俞府的话,俞定琴第一个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囧,判断有误,存稿箱时间设置错了,幸好爬上来看了一下,不然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