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蔷站在珠帘后,冷眼瞧着陆续走出的皇亲们,贞静表姐是那样端庄秀丽,淑宁表姐是多么恬静温婉,皇姨汝阳王更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反倒是平安郡王打扮的花里胡哨看着有些轻薄,她不禁摇头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瞧这几人,看着最正直其实是最猥琐的,看着最温婉的反倒是最狠毒的,看着最端庄的却时常出没欢场还与人争男妓争破了头,看着最轻薄的却是最痴情的。呵,人间万象,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咚!咚!咚!”花鼓声再次响起。
妖艳的水千秋风情万种的扭上台来,与妙哥儿并肩而站,“各位贵客,我家的妙哥儿正当芳华,风姿卓越,能歌善舞,实在是一位风流佳人。今夜是他出阁的好日子,现在就请所有中意他的贵客们献上专为他而做的诗歌,以表爱慕之心。情最深爱最浓者得芳心!赛诗开始!请有心折花者台前就坐!”水千秋向台下深鞠一躬,便翩然走下台去。
妙哥儿一人站在舞台中间,不一会儿两个小厮为他抬来一把朱红色的椅子,他抖抖衣衫,优雅的坐下,微笑着面对台下众人,等待着所谓有心人的献诗。
楼上,四位王爷相互对望后,彼此礼节性的点点头,便仪态万千的向楼下走去。
舞台正对面,摆了一排红木制成的太师椅,四位王爷陆续走来,相互假意的谦让后,让汝阳王坐在了正中间,她的左手边坐了淑宁王。右手边坐了贞静王,而平安郡王坐在了淑宁王的左手边。
其实,当妙哥儿唱歌时,楼上楼下原是有其他人跃跃欲试的,可当四位王爷一一现身后,楼下有些小官小财主便安分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妄想,楼上的隔段中隐藏的高官也识趣的不再现身。话说欢场毕竟是个消遣的地方。不是至亲至爱,谁愿意为个水性的妓子得罪这些位高权重的王爷呢?
站在舞台下方的水千秋见太师椅上的几位已坐好,假意又向众人询问了一遍,确认无人再来参加赛诗,便妖里妖气的着喊了声笔墨伺候,片刻,伙计们抬来四张小方桌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四位王爷面前,接着仔细的在桌上放好笔墨纸砚,一切摆放停当后。四个眉清目秀的小童来到桌旁开始磨墨,太师椅上的四位纷纷拿起了笔,待墨磨好,各自执笔饱蘸墨汁后,挥毫在纯白的宣纸上题起诗来。
楼上,站在珠帘后的恒蔷见几位王爷已下楼。乌黑清亮的瞳仁转了转,嘴角慢慢上扬,“走。去试试我的直觉准不准,看看淑宁表姐的枪手来了没?”她一甩衣袖,仿佛很悠闲似的将双手背在身后,信步走出隔段,让门口的小厮带着她去淑宁王的隔段瞧瞧。
慢慢走到隔段门口,恒蔷隔着珠帘朝里面一望,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人的身影,而他正坐在桌旁双眼望着手中的酒杯出神。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恒蔷站在门口轻挑珠帘。颇有感情的吟诵起《江南逢李龟年》。
“当啷!”酒杯从那人手中滚落到了桌上,他睁大了眼睛慢慢转头看向门口,当看清恒蔷的身影时。他眼含欣喜的站起来并走到门口挑起了珠帘,躬身道:“下官参见殿……”
恒蔷立刻挥手,轻声道:“诶,李大人在此处就不必多礼了!本公子恐被人认出。”
原来那人正是大梁的宫廷乐师李龟年。
“哦,请公子恕在下莽撞。”李龟年朝左右望了望,有些许抱歉的低下头。
“先生,我有些话想问您。”恒蔷很是尊敬的看着他。
“公子请进,有话但说无妨。”李龟年伸手邀请恒蔷。
恒蔷朝里又望了望,见此时隔段中只剩下李龟年,杏眼中隐现一丝高兴,“好,只几句话而已。”便踏进了隔段。
进去后,李龟年请恒蔷坐下后,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恒蔷也不做作,接过茶便饮了一口,然后颇有些神秘笑道,“先生,我能诵出刚才那首诗,想必您也知道我的魂曾去过哪里吧?”
李龟年凝视恒蔷,思虑片刻后微微点头,“蒹霞被传唱时,我已知道有人与我来自同一个世界了,只是不知是否在同一个朝代。”
“嗯,当我知道《渭川曲》是何人所做时,我也知道了有人与我来自同一个世界,不过我比先生晚一些。”恒蔷朝李龟年眨眨眼。
“晚一些?”他的深邃的瞳仁转了转,“晚到什么时候?”他的眸光待中又有些许忧伤。
“晚到……知晓先生之名已留青史,后人皆知先生是大唐最赋盛名的乐工,先生之歌喉万中无一,一曲《红豆》被先生演绎成千古绝唱!”恒蔷用一种近乎崇拜的语气说道。
激动与感伤的泪水从李龟年眼中慢慢溢出,“那都是当年圣上对我宠爱有嘉,遥想当年沉香亭中唱那李太白的《清平乐》,圣上亲自吹玉笛为我配乐,贵妃娘娘手持玻璃七宝盏,倒着葡萄美酒为我发音,是何等的荣宠!可惜圣上他却先于我……从此后,我流落江南,曾一度混迹于市井卖唱糊口……”李龟年已泣不成声。
见他一个中年男人如此伤心的哭泣,感染的恒蔷眼眶也已湿润,“一个在都城长安红极一时的歌唱家因战乱流落到江南,从此就跌进了人生的最低谷,从出入豪门府第千金一曲到混迹市井卖唱糊口,那该是多大的落差,任谁都受会委屈痛心。所以,先生再也不愿唱歌了。”恒蔷叹着气,幽幽说道。
李龟年抽泣着抬起了头,看恒蔷的眼神略带暖意,“重生已四十载,头次遇到知音也。”
恒蔷一愣,揉了揉有些酸的鼻子,似有些受宠若惊,“先生的知音我可不敢当!我生平最敬艺术家,没想到在时空的这一点能与先生相遇,实乃奇缘也!我希望我能助先生再次成为顶尖的歌唱家!先生对我有信心吗?”
李龟年摇头苦笑:“我曾发誓不再歌唱,除非有缘重逢圣上。”
恒蔷垂眸略一思考,鬼机灵的样子道:“都说明皇是太白金星转世,那他如今一定在朗朗夜空之中,先生带着珍贵的记忆的重生,也许就是他的安排,他走到哪儿都在思念你的歌声。”
李龟年瞬间睁大眼愣在那,仿佛醍醐灌顶,好一会儿才感激的看着恒蔷,“多谢殿下的劝慰与提醒,下官心中忽然对自己的人生有了顿悟,今后下官愿随时听殿下差遣。”
恒蔷点头道,“差遣不敢,你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愿与先生成为忘年之交。”
“下官荣幸之极!”李龟年抱拳道。
“是我荣幸才是。”恒蔷学着男子的模样站起来深深一揖。
“公子好性情也!”李龟年也站起来深深一揖。
“呵呵……先生谬赞!对了,我有一事请问先生,您为淑宁表姐准备的是《红豆》与《上邪》吗?”恒蔷询问道。
“哎——惭愧啊!《红豆》我绝不轻送,歌曲确是《上邪》。但王爷只来求歌,并为求诗。”李龟年如实答道。
“嗯,我料今日淑宁表姐就会带你来,若她比输了,先生千万不要出马作诗唱歌如何?她身边的佳人已很多了,且也未见其善待。”恒蔷瞧瞧左右,对李龟年悄声说道。
“是,下官照做。其实,除了公子也没人知晓我会唱歌,所以她是不会让我出马的。”李龟年饶有深意的笑道。
“呵呵……以防万一啊!先生一唱谁还有戏?”恒蔷眨眼笑道。
“殿下真是谬赞啊!”李龟年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时,楼下好像传出的骚动声,恒蔷与李龟年相视一眼,便起身朝隔段走去。
站在走廊上朝楼下望去,只见许多人望着舞台上四个小书童手中的诗而惊叹,待恒蔷定睛一看,不觉额头上渗出汗来。
只见淑宁王所做的诗为: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汝阳王所做的诗为: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贞静王所做的诗为: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平安郡王做的为: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天哪!这还能评出谁最佳?淑宁王准备要唱的居然还被贞静王先写出来了!”李龟年哭笑不得的望着恒蔷。
“是啊,简直是名句抄袭大汇合!若不是我们那个世界还有人穿来,就是谁偷了我练字的纸张,致使出现了这样经典大pk的局面,尼玛!某乱很!这可怎么收场呢?”恒蔷拿出丝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担心的看着平安郡王。